男子墨发如绦,面如玉雕,一双如凝聚着雪山之巅冰川的眸落到唐姈面上,三分探究,七分疏离。
唐姈拢在宽大袖摆中的指尖收拢,慌忙垂下头来,叫人看不清神色,但陆无宥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身体似乎僵硬了许多。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一阵风吹过,甘泉宫枯黄的枝叶在暗色中飘落于地,沙沙的声响骤然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薛皇后薨逝时年仅二十二,而后甘泉宫废弃,时隔五年,这是唐姈头一回踏足此处。
院落中静谧无声,除她之外,应当空无一人。
清冷的乌沉香气息在周边弥漫,唐姈耳边恍惚飘来嘈杂的声响,将她再一次拉入前世。
薛婧柔与陆无宥的第一次见面,实在是算不得愉快。
那一年薛婧柔刚从洛北回长安城,对于长安城贵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十分不习惯,于是她经常女扮男装,瞒着教养嬷嬷偷溜出去。
近来长安城有采花贼猖獗作案,薛婧柔仗着自己与父兄在洛北长大,又会一些花拳绣腿,便想捉拿此贼,结果却误将陆无宥当成淫.贼,争缠间,他不小心触到她胸前的柔软。
薛婧柔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陆无宥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众目睽睽下脱口而出:“小爷怎知你这小白脸儿竟是女扮男装?”
她听了之后,气极羞恼下便赏了他一巴掌。
唐姈从回忆中抽神,额前的碎发散落,将她半张脸融入阴影中。
破败的殿宇,斑驳的残墙,少年端王清俊张扬的面容与眼前的男子叠合在一起,散发着愈渐陌生的气息。
“你是谁?”
陆无宥的声音很淡,在偌大的院落中回荡起丝丝刻骨的寂寥,眼底是挡不住的冷煞。
唐姈费劲的扯了扯唇角,艰难的说不出话。
“铛铛铛——”
耳畔的嘈杂声愈来愈近,从外头传进来。
唐姈将目光定在陆无宥的背后,脸色微变:“奴婢叩见陛下!”
陆无宥剑眉一蹙,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正是这时候——
唐姈爬起来点着小碎步就往外冲。
甘泉宫外,一行内侍正拉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宫装女子,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行来,令陆无宥原本要跨出门槛的脚生生凝注。
唐姈紧紧咬住唇,压制住胸膛疯狂乱跳的心脏。
甘泉宫冷清,却是花萼楼去往廷宸宫的必经之地,而今夜,宣帝翻的正是姚采女的牌子。
“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姚采女满面污血,“定是那个贱婢,是那贱婢出的主意!不是我,臣妾不知陛下不喜……呜!”
恐她继续大吵大闹,惊扰贵人,身旁一名内侍伸出粗粝的手,将一块帕子粗鲁的塞进她嘴中。
来者近了,姚采女也瞧见隐在一旁的唐姈,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奈何说不出半句话来。
“呜,呜呜呜呜……”姚绮月想争辩,但内侍们如铁钳般的胳膊死死箍住她,将她往花萼楼的方向拖去。
呜咽声渐渐远去,那双雪白的脚丫拖曳在地上,鲜血似是两条红色的小蛇,顺着她的脚趾间爬出,磨出长长的血痕。
这厢的动静早就惊动花萼楼,一众采女被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好半天都未回过神来。
姚采女一连侍寝几日,众人心中羡艳,暗地里讨论,只怕她早晚会晋封为才人。
岂料大门一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被两名内侍拖着往这处来。
“出、出什么事了?”有人惴惴开口。
众采女你望我,我瞧她,皆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后宫之争波诡云谲,杀机四伏,丝毫不亚于金戈铁马的疆场厮杀。
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的女人,此时如同即将送入屠宰场的牛马,被冷漠的丢进与花萼楼仅一墙之隔的掖庭居。
许久,里头发出一阵凄厉叫声,“唐姈!是你!是你这个贱婢陷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众采女被这一嗓子吼得心有余悸,好半天都无人言语。
尤其是当初偏帮过姚绮月的那两名采女,双手紧攥着袖子,声音发颤。
“姚姐姐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圣人这般……厌弃她?”
陈青萦若有所思片刻,忽然低语:“白日里,你可听清唐姈在姚绮月耳畔说了些什么?”
纪心如瞪大眼:“你是说……可她分明是想为姚姐姐分忧,只求姚姐姐得偿所愿,将来能提携一二……”
陈青萦冷笑起来:纪心如与姚绮月一样,都是天真的紧。
后宫本来就是女人的战场,勾心斗角之事常有,她人上位,自个就少了承蒙恩宠的机会。
唐姈真的会这么好心?
陈青萦张了张唇,一转眸看见唐姈,此时正目光冷冷地盯着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