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宣帝批阅完奏章,懒散的斜倚在椅上,目光掠过御案上的美人像。
内侍总管梁秋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陈青萦,扬州人士,擅吹箫弄曲……”
“纪心如,海陵人士,舞技轻灵飘逸……”
宣帝支肘望向窗外,细长的眸子压在眉下。
在他身旁侍奉多年,梁秋最是察言观色,见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约莫便知他在想什么了。
后宫美人太多,皇帝的心却只有一颗,光凭一张画卷想获得他的青睐,实属难事。
梁秋堆起一脸笑,将茶盏递上:“外头春光明媚,陛下何不去御花园闲坐片刻,赏花观景?”
宣帝觑他一眼,接过茶盏,轻啜一口。
梁秋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继续道:“陛下可传唤采女到御花园中,再将画像放于花影下细细挑选,若有看中的,立即唤她上前……”
宣帝顿时眼睛一亮,眼下外头草木葳蕤,花开枝头,若在此处御女,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之景。
“立即传令,齐集花萼楼全部采女于清心阁外,等候召唤。”似是又想到什么,宣帝又迫不及待道:“先宣宜嫔与惠妃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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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暖阳,御花园楼台居高树浅,举目远望清风如岚,山光水色,是赏景的上佳之处。
帝王的消息一经传下,花萼楼引起轩然大波,当下都卯足劲抹脂凝香,以望得沾雨露。
唐姈收到消息并不意外,这一位帝王荒唐无度,多昏聩的事都做得出。
御花园景色宜人,花香四溢,采女们到达时,清心阁中已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唐姈低垂着眉眼,与众采女一道侍立在外,静静等候。
“陛下眼中只有惠妃姐姐,臣妾不依——”
听到这一把娇媚欲滴的嗓音,唐姈忍不住悄悄抬头去觑。
清心阁迎风屹立,绿树掩映,流水潺潺,犹如走进仙境一般。
琉璃珠帘后放置着一张锦榻,依稀能瞧见女子窈窕的剪影倚在帝王怀中,乌发如上好的绸缎逶迤而下。
宜嫔高高举起酒盅一饮而尽,而后樱唇一压,紫红色的汁液顺着二人的唇角淌下,流进松垮的衣襟里。
阁内断断续续传来破碎的吟哦,接着,便是不堪入耳的动静了。
唐姈眼睑低垂,双手紧紧攥着裙边,骨节白得近乎透明。原以为自己早已适应这一位帝王,这才晓得,他每一回的荒唐行径都能超出她的底线。
随着宜嫔一声长长的低泣,宣帝结束了这荒唐的一幕。
锦榻上的男人眉梢轻抬,目光在外头那些粉面通红的少女身上流连片刻,眼底带着几分肆意风流。
“陛下万福金安。”
隔得不远,众采女纷纷拜见行礼,宣帝微微颔首,随后推开宜嫔,脚步虚浮的行至御案前坐下。
翻了翻画像,宣帝用手一点,正要开口,就见梁秋身旁的一名小内侍在外头探头探脑,他脸色一沉,低喝道:“干什么,有事滚进来说。”
小内侍吓得脸色煞白,硬着头皮进来道:“启禀陛下,端王殿下觐见。”
宣帝瞥了梁秋一眼,“他怎么来了?”
梁秋一拍脑门,赔笑道:“陛下,按照祖制,藩王进京,是要携家眷正式向您朝拜的。”
宣帝慢慢拧起眉心,廊下风铃胡乱奏响,透过绮罗软纱,他的目光又落在那些千娇百媚的身影上。
他卯时上朝,辰时下朝,而后用早膳、批阅奏章,心中的不耐早就达到极点,现下美人当前,却要他接受端王的朝拜?
扫兴,实是扫兴至极。
梁秋觑了觑他的脸色,出主意道:“端王殿下舟车劳顿,想必一定辛苦的紧,陛下不如将他一道请至清心阁赏花观景,岂不快哉?”
宣帝睨了梁秋一眼,这老货,倒是愈发得他的心意。
梁秋立即心领会神,就听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端王到——”
唐姈站在头一排靠前的位置,因而当内侍的声音传来时,她还以为听错了。
后宫嫔妃都在御花园内,陆文靳竟然毫不避讳的在此召唤外臣觐见,实是荒唐至极。
胡思乱想间,一袭紫色公服、身量修长的男人已出现在清心阁外。
她眉眼愈低,只瞥见一双玄黑的六合靴离自己愈来愈近,一步一步,全似踏在她的心上,叫人烦闷难安。
倏然,那双靴子的主人顿住脚步,唐姈拢在袖口的双手猛地攥紧,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高台上,宣帝单手支着太阳穴,突然出声:“四弟。”
六合靴从身旁迈过,唐姈这才微舒一口气,余光轻抬,只瞥见那抹紫色背影渐行渐远。
脚步干脆利落,仿佛方才那道探究的目光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