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雁门开,雁儿脚下带霜来。初九,宜搬家。
顾观月站在窗前海棠树下,抬头看蓝天像水洗过一样,只觉得天高云阔。
恰有一群大雁从院子上空掠过,她看了一会儿,回头笑着对张娘子道:“娘你快看,连大雁都南归了,可不正是搬家的好日子。”
张娘子见她开心,也笑道:“就这么高兴,我看回了村里你不免又成个活猴。只是现下年纪大了,可不比三五年前,再不许你爬墙上树的。”
顾观月笑道:“知道啦,我自过了八岁,被娘打那一回,何曾又上过树。”说着回身把牙具拿进来,步履轻快往前面院去了。
李修与曹老安人也将将洗漱完毕,正要叫了周嫂子摆早饭,见她踏进门来,便命她一起早饭。
这边正安座儿,听得小曹氏的声音自院内传来:“周嫂子也把我们的早饭摆在这里吧,后面再要跟婶子、妹妹一起吃饭,可没这么便宜了。”
就见李蔚与小曹氏一前一后进来,小曹氏身穿一件银红对襟夹棉小袄,外头罩着同样银红的宽袖褙子,粉面含笑,目露春光。
顾观月笑道:“嫂子放心,我常回来看你。”小曹氏心里一塞,总疑心顾观月是有意刺她。
一时饭罢,张娘子与曹老安人坐在厅上喝茶,李修与他三个年轻人便去看着下人搬箱笼。
虽在此住了四五年,她母女二人的东西倒委实不多。小曹氏搭眼细看,见衣裳鞋袜只有两箱,被褥铺盖也只三箱,零零散散日用的东西只装了几个小筐子,倒是书籍纸张等装了满当当三箱。
小曹氏便不再看,只心里想:二娘倒真冤枉了她母女两个,看这衣裳铺盖都半新不旧的,不像攒了大钱的样子。
一回身见顾观月正拍着头懊恼:“我那装笔墨的筐子,昨夜才收拾出来,怎地不见了?”就要去里头寻。
李蔚正站在旁边,接口道:“你且看着装车吧,我去寻。可是你往年常用的幽兰石笔架和那两方罗文砚?”顾观月随口答是。
小曹氏心中又不免泛酸。看到李蔚抱着小小一筐笔墨纸砚出来,笑着对顾观月说:“还是那样毛糙,筐子掉在花架子后面被花盆掩住了也不知道。”
她忍气走过去扯一扯李蔚的衣角,笑道:“你且歇一歇吧,这么点子东西,家人们搬就完了。头上沾了蜘蛛网子了。”说着话又取出帕子给他擦拭。
顾观月在旁边看到,笑而不语。
说话间下人们收拾停当,李修和两个家人共坐了装货的大车,张娘子与顾观月乘一辆小车,李蔚牵了马出来一步跨上,向牌坊村徐徐而去。
一个时辰后,车停在顾家旧宅前。
车尚未停稳,顾观月就先跳下来,回身扶着张娘子下车。
却见约莫五六个妇人,正围在她家门口,原来是左邻右舍相熟的人,知道她们近日回来,正等在这里。
见她们到了,这几个妇人一起围上来,七嘴八舌道,“可算回来了、“又要长长久久做邻居了”、“娘子这一向可好”、“元娘又长高了”。
这便是元娘生活过的地方,顾观月看着周围,心潮涌动。踩在土地上的双脚让人感到踏实,婶子伯娘们的高声阔语听来朴实真诚,真是令人忘忧。
她感慨了这一瞬,就翻找着记忆,笑吟吟与人打着招呼:“五奶奶,二伯娘,东嫂子。”
这都是之前处得好的邻居,如今回来毫无隔阂,一下子重新亲近了。乡土社会的热情,就是这么直白干脆。
她娘儿俩往后在村里过活,可少不了这些人帮衬。
顾观月正要与她们好好寒暄,忽见几人都止了话头,推着张娘子往内去:“快走,快走,那小娼妇过来了,莫叫她挨上,没得晦气。”
她心中诧异,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红着绿的小娘子袅袅婷婷从南边大路上走来。
顾观月想着人都说她“娼妇”,怕她不是好人,忙回身面墙,等她经过。
却不料这小娘子施施然走到顾宅门口,转至顾观月身前笑嘻嘻地问:“元娘,可还认得我呀?”
顾观月紧张兮兮抬头去看,却不由地愣了。
但见这小娘子梳着高高的单螺髻,插戴累丝嵌宝的金簪,镶珠嵌玉的华胜,光华四溢。
再看她长相,巴掌大小的瓜子脸,面敷细粉肤色匀净,腮扑红脂气色绝佳,一双妙目眼波流转如含水光,真是风流妩媚,我见犹怜。
顾观月有一样毛病,看脸。
见着颜值高的,她就心软,好看的女孩子能有什么问题,能犯什么大错呢,就是有些小毛小病,错了也是对了。
她仔细端详眼前的小娘子,看见她耳下芝麻大小的一粒胭脂痣,忽笑道:“凤霞姐姐,我怎地会不认得。村里那么多小娘子,就数姐姐最好看,那年几个小子在我家学堂打架,就为了争谁与姐姐最要好,还带累我挨了一推磕破了头,现在额角还有个浅印子呢。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