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推广之事,都是他们官场上的套路,不值尽述。
斯黎这里,收到信时也是六月初。
他知六合县已有两个多月,将将把人事摸透。
因到得晚没有赶上春耕,再过两个月却要主持秋收秋税,上一任县令还给他留了些窟窿,官场心知肚明都是要后来者填坑的,他正为此筹谋。
这厢收到信,一目十行地看过了,见说到占城稻在广南路可一季三熟,在扬州或可与麦子轮种,争取一年两熟,如何不心动。
他隐隐觉得,这不仅是大功德,还是个大机会。
斯黎提笔回信:“……内中所述占城稻之事,我甚为心动,愚弟可拨出一半公廨田试种……造福我县百姓。愚弟顿首感激……”
写到最后,待要封火漆时,犹豫片刻又将最后一页抽出来,加了一句:“代问顾娘子安好。”
这才封好,交给送信人连日送回去了。
顾观月夫妻二人忙活了一个月,见柳相如、斯黎都已种下占城稻,到六月中才歇下来。
心里松了一口气,人就懒怠下来,城内炎热,便常歇在花满蹊。
若说鲜花生意,春、秋两季最好,到夏天因切花养不住,两三天就容易开败,一般的人家也不费那个劲插瓶。
是以夏天她们也轻省些。
那一日凤霞带着蒋晴娘、红儿两人来花圃,与顾观月凑一起作耍。
蒋晴娘从拿到身契,也没回牡丹棚,就跟着凤霞打个下手。
她人极聪慧,很快识了三五百字,凤霞很喜欢她,放她在胭脂铺子里做个小掌柜。
这胭脂铺子,原本是顾观月与凤霞试验了几回方子后开起来的,开始是为了多销些花,做着做着正儿八经卖起了胭脂水粉。
蒋晴娘爱妆扮,很喜欢这份新事业。
因天热,几个人就没在院内,跑到外面花圃亭子里坐。
这座亭子在花圃东北方向,离着院子不远,因前有大树遮挡,上有葡萄藤遍盖,比别的地方似乎凉爽些。
阳光穿过大树和垂下来的葡萄藤,斑驳地洒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偶有蝴蝶、蜜蜂飞来,增添了几分生机。
石桌底下摆着一个冰盆,桌上除摆了冷饮子,还摆着一只石臼、几根研钵和研杵,以及一些小瓷碗。
原来她们正要做胭脂。
前几日斯黎来信,又附了几个方子,今日正好试一试。
“看这方子上写的,要选最新鲜的牡丹花瓣。”顾观月将手中泛黄的纸张递在晴娘手中。
于是同去采牡丹花,一群小娘子穿梭花间,不知是花更美还是人更美。
这时节牡丹开得正好,花瓣丰盈圆润、层层叠叠,她们全选了深红的绛雪和宝鼎。
回到亭内,晴娘小心地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放进石臼中,开始研磨。
一边说着:“还需些牛油和蜜蜡。”
时鸣和静春就忙着准备,一个去取这些东西,一个点着小火炉。
小红第一次见做这个,问时鸣:“这么热的天,你还点火炉,咱们又不吃热茶。”
一时间众人哈哈大笑,顾观月捂着肚子叫:“哎哟好丫头,那哪里是给你煮茶的,等下熬油脂用呢。”
凤霞也笑她:“上回让你跟我去铺子玩,你非要在家看着宝珠,那时若去了,今儿就不会闹笑话了。”
小红还恼呢:“娘子做人家阿娘的,自己不耐烦管孩子,我能怎样。”
一时又都打趣凤霞,说吴恒宠她过甚,宝珠一岁半了,倒是吴恒管得多。
一时间用蜂蜜和牛油都来了,晴娘那里也研磨好,挤出汁子来,拿纱布筛过几遍,再按着配比搀好,放到小火上缓缓加热。
她自己小火慢熬,也不让时鸣再插手,以免过了火候,坏了颜色。
凤霞接过手磨着藿香和白芷,预备着增添不同的香气,做两个种类。
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做成了少少两盒,倒在打了花满蹊标记专用的瓷盒里,众人都来看。
只见白瓷盒里盈着鲜红的胭脂,色泽均匀,细腻顺滑,闻着清香扑鼻,好似把牡丹花香一股脑关进了盒子里。
这里正玩得开心,突然外面菡香哭着跑进来,一下扑在顾观月怀中:“元姨,救救我姐姐吧!”
顾观月起身扶她,慌忙道:“这是怎么说?荷姐儿怎么了?”
菡香哭得悲伤欲绝,哪里扶得起来,哭着:“我姐姐,她投河了!”
顾观月惊得打翻了手边的瓷盒,一边拉扯一边问她:“快别哭,救人要紧,荷姐儿在哪里?捞上来了没?”
菡香委顿在地上,涕泪沾满衣襟,哭道:“该死的陈家人,连碗豆子都不让吃,逼死人命,我姐姐要是救不回来,我要他们赔命。求元姨快去请个郎中,我阿姐刚让人捞起来,没了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