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祭酒经此一问,不但未见丝毫慌乱,反倒拊掌大笑起来。
“姑娘在京中这些时日,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欺侮,却始终隐忍退让。人人皆道姑娘是个软弱可欺、不堪成事的,下官的消息却比他们更灵通一些。”
他这样的反应,让姜阑顿觉不妙。
“下官听说,顾相在蜀州时曾遇刺,一连昏迷了好几日。当时正值迎南诏入蜀的紧要关头,全凭姑娘当机立断才稳住局面。”只见他捋了捋须,悠悠然继续道,“姑娘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以至于轻而易举就入了套。”
闻言,姜阑神色一凛:“祭酒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的种种经历,现下回忆起来,似乎太过巧合了。那些被她忽略的细微异样一处处串了起来,互相牵扯着浮出水面。
祭酒夫人撞了她的车驾,状似无意地提及国子监饮食粗陋,引她前来;门口的小厮拦住了随侍的婢女,指路时清楚明白地指向了这座小楼,将她骗入;楼外的守卫明知楼上是存放考卷之处,却并未出言劝告阻止,放她入内……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实则环环相扣。
如果这一切都是这位国子监祭酒设下的局,那她撞见他们窃取考题,想必也在安排之中。
“姑娘很快就知道了。”祭酒将双手拢于袖中,扬声喝道,“都进来,将这个潜入楼中的贼人拿下!”
护院们一拥而入,原本站在祭酒身边的那名男子蓦地跪下,一把扯住了姜阑的裙摆,哀求道:“姑娘救我!”
此番变故一出,姜阑已猜到他们的谋划。她抬脚将人踹开,冷声道:“祭酒大人好算计!原来是想栽赃嫁祸与我!”
那男子还想去拉扯姜阑,却已被护院摁在了地上,他口中仍不住地呼喊:“姑娘,小人是遵从您的吩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的吩咐?我几时吩咐过你?吩咐你做什么了?”姜阑凛然而立,目光移向国子监祭酒,面色冷似寒冰,“此人有意攀咬,祭酒大人不会想凭借他一面之词,就草率给我定罪吧?”
“姑娘说的是,下官若是听信这贼人空口白舌一番话,平白冤枉了姑娘,可就真是罪该万死了。还是得人证、物证齐全才好。”祭酒微微颔首,向护院吩咐道,“搜身。”
护院们在那男子身上摸索一番,搜出来一张叠成小块的纸和一枚青白玉腰牌——赫然是姜阑此前交与守卫的那枚。
姜阑愕然片刻,转瞬又恍然醒悟。这位祭酒大人先诱她交出腰牌,再命人伺机拿出,假作是从那贼人身上搜出的。如今人赃并获,她纵使百口也再难辩解。
祭酒先接过了那张纸,慢悠悠地将纸抖开,装模作样地垂眸浏览:“让本官看看这是什么……啊!好大的胆子!竟然是此次秋闱的考题。承陛下御旨,今岁首开科举。你偷窃考卷,下行舞弊不正之风,上视巍巍皇权如无物,当以死罪论处!”
“小人不敢啊!”那男子奋力挣扎着,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小人不过一介庶民,若是知道此事如此严重,哪里还有这样的胆子!是姜姑娘说有顾相撑腰……”
“血口喷人!”姜阑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打断了他。
“姑娘息怒,姑娘身份尊贵,别为着区区升斗小民气坏了身子。”祭酒出言劝解,面上堆着假惺惺的笑意。他睨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男子,喝道:“犯了此等大罪,还敢攀诬姜姑娘,合该罪加一等!”
“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大人从小人身上搜出的那枚腰牌,正是姜姑娘交与小人的信物啊!小人凭借此牌,方可在国子监畅通无阻。”
“哦,是了,那枚腰牌本官还没看呢。”经他提醒,祭酒似乎终于想起还有腰牌这码事,从护院手中接了过来,指尖轻轻摩挲着其上的刻字,“大盛丞相府之令……也许是你为了污蔑姜姑娘,伪造相府腰牌,也未可知。”
“大人明鉴!就算借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假造相府腰牌啊!”男子言辞恳切,“这腰牌是真是假,大人请专人一验便知!”
“姜姑娘觉得呢?”祭酒笑眯眯地询问道,“本官用不用去请人来,验一验腰牌的真假?”
“是真是假,大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何必再假模假样地请人来验?”姜阑冷笑道,“罪证确凿,大人早就可以将我拿下,何须如此步步施压恐吓?我胆子大得很,这点微末手段可吓不到我。大人想要什么,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
“本官没有看错,姑娘果真聪明过人。”祭酒赞叹道,“姑娘窃取考卷,如今已人赃并获,死罪难逃。要想从轻发落,除非戴罪立功,供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姜阑闻言,不禁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连腰都直不起来,直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才勉强平复下来:“你要我将此事栽赃给景曈?”
“下官知晓姑娘与顾相情比金坚,但‘情’之一字,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