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薄雾迷蒙。
赤金色辉光撕开天际一道缝隙,将半空中的水尘照耀得闪烁生光。站在高处远眺,均匀串联漂浮,化为披在都城之上的一层锦纱。
承天门上晨鼓擂震,与六街遥相呼应,唤醒崭新的一天。
宫城前成千上万军士列阵,皆为各营各伍的将领,麾下共计十万雄狮,特此集结以对抗北荻。
宋辞居高而视,初见壮阔恢弘却并不觉得震撼,只感到无比揪心。
大阵为首之人傲然屹立,如圭如璋,统帅重甲着身,六余尺佩剑直竖身前,双掌交叠于剑柄上方。
他一改往日清绝,十足干练肃杀,红色窄条抹额自眉心一块镶金宝玉,环系在后方与战氅随风飘扬。
重启尘封的战甲杀回疆场,宋辞透过这场景,仿佛看到他口中那个“曾经的自己”。
原来奢靡优渥是假,表面的祥和是假,寻常争来斗去的小心思更是如同儿戏。
权贵间从来不像宋辞所接触到的那样鸡毛蒜皮,而是动辄丧命,天翻地覆……
她远远望着他,五味杂陈涌上心头。
吸了吸鼻子,觉得透着晨雾的空气里湿润润的,好像她那双潋滟的眼眸。
身旁的皇帝听闻声响,偏过头来看她一眼,恩赐似的开口:“去道个别吧,朕破格允准。”
起初,宋辞先是诧异,又有些惊喜。随着余味落尽,渐渐品出一丝不明的意味。
她周正地行了个礼:“民女谢陛下恩典。”
谢完,退身迈向门楼的台阶。
从沉稳端庄,到加紧步伐,一路小跑,最后不管不顾地朝他狂奔……
迎向曦光,冲破屏障,风吹起她的发丝袖口与裙摆,带着周身芬芳与一腔炽烈,在公侯百官军中众将的注视下,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盔甲好凉,好坚硬,撞在上面额角红了一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让她委屈地流出了眼泪。
环抱住那个身影,贪婪地吸取着他的气息,宋辞心想,她不喜欢皇帝的说法,一点也不喜欢!
道别?
说的好像要天人永隔了一样!
短暂的分离是要道声别,但比起道后永别,她更喜欢再见,别后也能再度相见。
她从那个怀抱里仰起头,咫尺相对的高大身影背对晨阳,周身勾勒出神祇般光辉。
萧让尘沉默着没有说话,宋辞也是。
四目相视之际,她突然很后悔与他的争执和冷战。
——
时光退回到半月以前。
飞霜殿先后发生两起对皇帝的暗杀,一场为刺客潜入,一场为在香料中下毒。
当时宫中戒严封锁,皇帝的身子骨又每况愈下,宋辞以为自己是为数不多的目击者经历者,每天尽心竭力,绞尽脑汁,通过各种角度入手,试图将案子破解开,帮助圣上也帮助萧让尘。
期间,她完全信任萧让尘,因为她知道皇帝的死对萧家与他只有弊没有利,所以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甚至还几度在他进宫的时候与他推理探讨。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她的直觉,外加时局都在告诉她,幕后主使必定是几位皇子当中之一。
他们是天子血脉,就算有人犯了错,在皇帝殡天后依然有争夺皇位的资格。
萧让尘则不同,他的监国重权是皇帝给的,只要皇帝还在一天,他就始终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待老皇帝一死,有能力的新皇继位,收回麟符……区区萧让尘,无名无份,哪怕手下有一众势力,难道还敢公然谋反不成?
就算他野心滔天,真的敢篡权,届时麾下亲信与拥护正统的臣子群起攻之,甭说起兵,光是民间百姓的吐沫星子,都能活生生将他淹死!
可以说,皇帝是萧让尘和萧家的护身符。
宋辞是这么想的,显然一长一次两位皇子也是这么想的。
她担惊受怕睡不着觉,萧让尘安慰她。她费尽辛苦的拼凑线索查案,萧让尘若无其事的参与其中。在她好不容易窥见真相,欣喜的觉得自己也可以很有用,想赢得他的肯定……这时,真相突然被揭露。
其实从最伊始,甚至是那些谋害只在计划之内,还没有发生时,他就已经从陆行川那边全盘知晓。
他放任,纵容,故意促成两位皇子对皇帝下手,然后集齐铁证收网。
宋辞懊恼之余,还有些挫败失落。
她心里暗戳戳怪他瞒得太紧,亲眼看着她为此事奔波焦躁,竟全程无动于衷,半个字都不肯跟她透露。
后来,她自欺欺人的劝自己……他是能成事的人,严谨些是为了大局考虑,她没道理责怪他。
但不管怎么说,自打揭开谜底之后,每每夜半睡不着觉,她总会想起自己在他面前查案的愚钝和卖弄。
就好像学渣罗列了好几张草纸,弯弯绕绕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