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火,但外头有人候着,他没法发作,“也就我,才有耐心和你耗着。”
“那你就随于怀信去,正好不用见我这张惹人烦的脸。”白芊芸冷笑,“我又没留你。”
孟博衍无言以对。
相夷府驻地夷望郡,位于相夷七郡中心,谈不上边塞苦寒,留下于仲谦,是要彻底捏住于家。派他前去襄助,其实是为了监视于怀信,昨日在宫内,皇帝一番教诲,归结为一句话。
“景行,你要做朕的眼睛。”
他和于家私交再好,终究是外人。于怀信不肯让于仲谦留,就是看穿了皇帝心思,不愿再落筹码在他人手里。
这个问题抛到他手里,不去是抗旨,虽有丹书铁券,可免罪,但今后就难得皇帝信任。去则会得罪于家,那点交情,在家族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眼下两头都是亏。
孟博衍不知要怎么答复,才以合鸣一曲来拖延。
这曲子本是助兴用的,要宴席尾声才搬上去。
殿外再次传来催促声。
孟博衍收敛思绪,推开隔扇,道:“江督军,请。”
白芊芸才入千秋殿,就闻席间议论声四起,有人伸出指头,恨不得戳她脸上。
当朝注重礼乐教化,女子年满十五许婚及笄,要将头发束起。非孩童而披发,若非家国蒙难,即为蛮夷。身为一军主帅,无视礼法,这是置天威于不顾。
再看高台上,平章帝含笑不语,似乎对此无异议。
梁贞是当世大儒,最重礼仪,见皇帝不言,便道:“朝中规矩,督军应当知晓,如此面君,于理不合。”
对这类刚直不阿之士,白芊芸多有敬意。她回礼道:“梁公有所不知,江离飘零数载,不知父母,亦未许人,没行过及笄礼,故而披发。”
本来颇有微辞的众人钳口吞舌,不再多言。
孟博衍席地而坐,置琴于黄花梨琴桌上,撩动琴弦,丝竹音如流水,泠泠出涧溪。
那剑夺鞘而出,在白芊芸手中仿佛银色锦缎,回旋转落都打在音节上。银光掠起,影凝成花,剑似游龙舞四野,尽吞万丈山河雪,又似轻鸿照碧空,奋逐千里日月辉。
剑花晃人眼,席间一片叫好声。
孟博衍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游走,眼神却落在舞剑人身上。面染哀凄色,眸转秋水波,身形舞动,衣袂翻飞,仿似天上谪仙。
琴音止,剑归鞘,余音还环绕在殿内。
过了许久,平章帝抚掌而起,道:“好琴音,好剑舞。依朕看,待江卿年满双十,若尚未婚配,可由相夷公取字,相夷公夫人代行及笄礼。”
于怀信谢过,依旧愁眉不展。
“景行。”平章帝走到孟博衍身旁,拉着他的手走上台阶,“相夷东北,有山林间流寇劫掠,你此去,要在军中多学多看,助相夷公荡平流寇,为我大玄建功立业。流寇驱尽日,是汝还家时,届时朕定率文武,亲迎卿于东门。”
白芊芸站在殿中,余光正巧瞥到于怀信。相夷公捏着酒樽,五指通红,指甲因用力挤压而泛白。
这招够狠,不给双方回绝的余地。
忽感有道异样的目光袭来,她侧头看过去。于仲谦已扭头离席,在满座注目下,向内侍要来新酒樽,拿起酒壶走了过来。
只听他道:“督军好剑法,这杯酒,我敬督军。”
那声音很小很沙哑,几乎听不出哽咽音,那手晃得厉害,倒酒时洒出几滴。
白芊芸接过酒樽,不停看向于仲谦,这人先前多次求见,如今在眼前,却在躲闪,连头也不肯抬起。
他到底在躲什么?
上头平章帝已转身,孟博衍尚未答话,于怀信似要再谏,平喜手捧明黄卷,眼睛眯成一条缝。
白芊芸仰头饮尽酒,只见于仲谦双膝跪地,叩头道:“臣,愿留在琞京,谢陛下隆恩。”
“乐康!”于怀信一个箭步离席,以同样的方式跪下,“请陛下三思,准老臣所求。”
于仲谦态度坚决,一字一句地说:“父帅,儿定要留在琞京,请陛下降旨。”
白芊芸将空酒樽交还内侍,轻手轻脚归座,这事和她无关。
不过于家这两父子也算稀奇,一个非要留,一个不让留,孟博衍还给什么答复,只能去相夷。今后没有人在耳畔絮叨,实在是一大快事。
可于怀信不求带走亲女儿和外孙,偏要带走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这又是为什么?
白芊芸百思不得其解,平喜已在宣读圣旨,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前总浮现那双颤抖的手。
坐在后头的金武引颈咕哝:“督军,不妙啊,王爷走了,又来了世子。”
有妇之夫——
孟博衍那四个字在白芊芸脑中轰鸣,她看了会儿酒壶,忍住将酒浇人头上的冲动。
以前没发现,金武看似糙汉子,小心思还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