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茶庄以后,她一直尽力忽视纪宁生要离开的事实,但有些事,想忘,却忘不了,尤其是当他给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天。
“宁生哥,”她松开他的手,反而伸进了大衣口袋里,“给我一个理由。”
她相信纪宁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理由啊……”他走在前头,率先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回头俯视她,“就像做实验一样,一个成功率几乎为零的实验,你会做吗?”
她抬头,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不会成功?”
他摇头,轻声叫她的名字:“西西,你还是不懂。”
她跟着他,也跨上了阶梯,转身望去,果然看到了海。
这里已经快到山顶了,除了上头的小亭子还有一个布满灰尘的大钟,其他地方杂草丛生,一片荒芜,站在高处,却能看见一片蔚蓝色,甚至能清楚地看见浪打在沙滩上描绘出海岸线的痕迹。
“你们等等我!”引路的陆家女孩终于追上来,气喘吁吁抱怨道,“走那么快干什么,陆老板可是特意吩咐我要时时刻刻跟着,走散了他肯定会说我的。”
“抱歉,”她歉意一笑,“刚才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嘉嘉。”
“嘉嘉,这亭子原是干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我出生前就在这里了,”陆嘉嘉摇头说,“陆老板说这儿是他以前常来的地方,不知怎么就荒废了。”
西眠装作无意问:“你们陆老板……多大了?”
嘉嘉笑嘻嘻的:“悄悄告诉你,他不会老的,我爷爷奶奶还认他作长辈呢。”
不是吧……她看陆韫臣容貌颇年轻,看起来只比纪宁生大上少许,至多三十出头,怎么成祖宗了?
忽然想到,陆韫臣说,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还有叫她那声“琳琅”……语气如此熟悉,莫非陆韫臣认识她?认识那个前世的她。
“好了,时候不早,我们该下去了。”纪宁生忽然打断。
西眠勉强压下疑惑,跟着,走下山去。
纪宁生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陆韫臣的身份,关于那些记忆……琳琅,琳儿,哪个是她?还是说,二者都是?记忆的终点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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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们在室外吃饭,陆韫臣让人在花园里摆上一张中式圆桌。老古董的癖好,从不喜欢西式的长餐桌。
吃的也是中餐,食蔬全是在茶庄的田地里自然耕种,且都是素菜,口味非常健康清淡。
他无甚滋味,很快撂下筷子,起身到近旁抽烟。
“饭菜不合胃口?”陆韫臣走过来,笑问。
纪宁生看他一眼说:“就没点荤的?”
“抱歉,因为今天我在,姑娘们就没让人上荤菜。”
陆韫臣是素食主义者,所以看起来身形削瘦,脸色惨淡,是长年营养不良所致。反观纪宁生,看起来也瘦,却并不清减,每一处该有的肌肉都有。
“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陆韫臣忽而回忆起往昔,“每顿饭无肉不欢,和武将们单挑,可以一打十个。”他话音一顿,忽而偏头看了看远处坐在桌旁的西眠:“琳琅倒是吃得很开心。”
“她是西眠,”纪宁生低声纠正,“不是你说的琳琅。”
“不是么?”陆韫臣不置可否。
原本和陆嘉嘉聊得正欢的西眠这时忽然朝他们的方向望过来,眼神惴惴不安。
陆韫臣对她笑一下,转而随口对他说:“琳琅很在乎你。”
他沉默地抽烟。最近他触碰烟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一种情绪宣泄的方式。
“你答应过我,会帮她忘了。”过了很久,他说。
陆韫臣颔首道:“我是可以,但如果她一点都不记得你了,不会觉得可惜吗?宁生,不要骗我说,你对她没有感情。”
他的烟夹在指间,快要燃到尽头了才被他掐灭:“那种回忆,还是忘了比较好。”
陆韫臣答应着,再度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观察他们的西眠。两人对视,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三小时前,在茶室。
西眠和陆韫臣相对而坐,纪宁生不在。
“只要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愿,什么要求你都能答应我吗?”她问。
“当然,”陆韫臣微笑道,“琳琅,是你的话,当然可以。”
她终于下定决心:“那我也想像那时的宁生哥一样,请你帮忙让我想起来,所有的记忆。”
陆韫臣面露讶异:“你想好了?可能会让你很痛苦。”
“想好了。”她已决定,无论是怎样糟糕的记忆,都要坦然面对。
“后天,单独过来找我。”陆韫臣最后只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