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姮急切地拍打着她受惊过度的小心脏。
这么大一个人,走路竟然没有半点响动吗?
钟选因上半身略微向后仰着,似乎对刚才即将要发生的碰撞心有余悸,直到袁姮缓过神来,重新整理好衣裳和手中纸张,他才站直。
袁姮想问他为什么走路不出声,还想埋怨两句吓死人,可一想到这是别人的院子,又泄了气,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累了,随便吧。
钟选因也走过石桌,大跨步坐在对面。
“钟某记得,郡主原先说过不想嫁人。”
袁姮有些莫名火气,可总觉得是自己失礼在先,实在找不到出口发泄,就夹了些炮仗气息,“我说不嫁就能不嫁,那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话音刚落,她方觉得不妥,心中发虚,便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对面人反应。
钟选因完全不恼,还是满脸笑意。
袁姮更心虚了,补上半句:“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其他人考虑。”
钟选因挑动眉毛,点点头,头顶一绺长发随动作掉下来,挂在眉峰上。
这人真瘦啊。袁姮再一次感叹,这次两人都坐姿偏正,她能清晰看到锋利的锁骨和喉结,几乎快要破皮而出。
这点肉……
兴许拉去集市上买了,也换不上一个肘子。
“那郡主可选好了?”钟选因突然问。
“啊?什么?”袁姮发愣,目光挪到他脸上。
钟选因又挑眉毛,示意袁姮手中那沓纸。
……
袁姮准备破罐子破摔。
若说一个小姑娘家拿着堆资料挑选夫婿是不太矜持的事,那坐在别人家院里挑就更不矜持了,何况还是翻墙过来坐在别人院里挑,怎么看怎么怪。
人就是这样。丢脸第一次,是惧怕,丢脸第二次,是害羞,丢第三次第四次,会不自在。但第五次开始就真的没有所谓,反正不丢人这印象也不会好。
袁姮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推向钟选因,朗声道:“钟大人帮忙掌个眼?”
“在下?”钟选因眼眶瞪大了些,肢体却一点也不客气,立时从睡衣袖子中伸出手,将纸张大略理齐,用手掌支前起上半部分,阅读起来。
一边读,一边笑。
估计也看见肘子那段了。袁姮心里琢磨着,嗯,这会皱眉,应该是玩牌九的那个。赌鬼属实要不得。
钟选因翻过一遍,没给出任何建议,只将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纸推回原位,右手肘还撑在石桌上,头肩靠过去,整个身体都扯得极长,睡衣下摆因为这动作滑落到地上,跌进泥里。
嘶——
袁姮咬牙。
白衣裳沾了泥巴,洗起来费劲。每次她出去干坏事,回来弄脏浅色衣裳,悠悠便总要啰嗦嘱托几句,“郡主,浅色衣裳可不能像您这样造作,洗多可就不好了。”
如今看见别人如此,她心里终于懂了悠悠的感觉。造孽呀。
“这么多青年才俊,钟大人属意哪个?”
钟选因终于笑出了声,爽朗清晰,“郡主属意哪个呢?”
“哪个都不啊。”袁姮想起这个就泄气,将下巴搁在手背上有节奏地上下敲击,“没有我想要的。”
“郡主想要什么样?”
袁姮举起另一只手掌,一边归纳一边回握指头。是在计数。
“首先,不要子嗣。”这是自己的愿望。
“第二,朝中新贵。”这是父亲的打算。
“第三,模样尚佳。”为以后心情着想。
“第四,品行端正。”酒鬼赌鬼色鬼都要不得。
“第五,”袁姮第五个指头将落未落,思忖半天才道:“第五,不是女子。”说罢自己也笑起来,将握紧的拳头伸到两人中间,左摇右晃地展示,“这一拳头捶在京城里,没几个人接得住。”
钟选因将手从脑袋下抽出来,比出两指,轻轻挑开袁姮的小拳头,盯着她道:“钟某倒是知道这样一个人。”
袁姮正色:“谁?”
钟选因茂密的黑色长发凑向袁姮,她更清晰地看见了钟选因肩头的伤疤,看见了他笔直的鼻梁,看见他每每隐没在月色下的眼睛。
“是……”
袁姮紧张。
大手忽然就收了回去,钟选因扯起快要滑落的衣领,起身向正房走去,头也不回道:“殿下也早些歇息吧。”
袁姮呆滞,再抬头时,那人已消失不见。
她呆滞地翻过来院墙,呆滞地穿过密林,呆滞地走近自己小院,呆滞地抓住悠悠。
悠悠吓了一跳,“郡主这是咋了?”
袁姮这才使劲跺脚,朝窗外大喝一声:“这人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