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春狩,循前朝旧例,文武百官凡三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者,皇室及世家子弟十五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者皆随驾,天子率浩浩荡荡的仪仗先至皇陵祭拜,后出城去往西山围场,行驻三日而归。往年皆由禁军护卫,今年是边军同禁军两批人马,楚家军身着赤色军服,披甲护驾,身经百战,严阵以待,反观禁军姿态懒散,松松垮垮,周肃与楚澧骑马,各在圣驾车舆一侧护驾。
“周肃老弟,春狩可是大场面,你也不好好挑挑,一个个软得跟绣花枕头似的,怎么你们禁军只能窝里横跟我们巡防营抢地盘,出来跟楚家一比就怂了?”巡防营总教头吕征骑马与周肃并行,低声耳语奚落道,黑黝黝的中年汉子露出一口的白牙,看到周肃脸上挂不住,笑得更开怀了。
虽然巡防营的地位逊于禁军,但碍于吕征比他官高一级,跟他的顶头上司李毅忠才是平起平坐的官职,周肃虽心中气恼,却只能在吕征驭马走开之后才恶狠狠地低声咒骂道:“他妈的,等我坐上了李毅忠的位子再来整你。”
楚沅扮成普通的士兵隐藏于护驾仪仗之中,随在宫中女眷所乘的几辆车舆身侧,大约是宫中的几位妃嫔和公主,她瞧见了一身白衣白裙未施粉黛珠钗的姵瑶公主,还有一位珠光宝气盛装出席的妙龄女子,大概就是长乐曾提起过的,丽妃所出的玉嫆公主了。
马背上的楚澧也有些恍然,他未料到,姵瑶竟会来。而他们互相吐露心迹,也是在六年前赴西山围场春狩的某一夜,她扮作小太监出来,送给他一个亲手绣的荷包,指着那轮皓月郑重其事地说,楚澧你听着,收了我的荷包就是我的人了,再不许你喜欢别的女人。
少年的楚澧心惊肉跳,她竟如此胆大,也不怕被人发现,哄她快点回去,以免受罚。
姵瑶仰起脸,露出小女孩才有的憧憬与纯真笑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踮起脚尖,红唇在他右脸轻轻一点,飞快地跑走了。
楚澧傻笑着在月夜下立了好久,他甚至清晰地记得那夜青草的味道,混合着少男少女萌发的情愫,湿漉漉又甜甜的。
再来西山围场,时间竟一下子溜走了六年。
玉嫆公主与丽妃同乘一车,姵瑶公主在其后最小的一辆,夙萤虽知她不在意这些,但从前随驾时姵瑶公主总是随皇上在最尊贵的车舆上,这是宫人们默认的惯例,如今物是人非,连资质平平飞扬跋扈的玉嫆公主都能踩玉华宫一头了,不免有些不忿。
姵瑶只是安静地靠在窗前,望着外面后退的青山绿树,湖光山色,楚澧的背影在一众人马之中依然出挑的很,脊背挺得笔直,一如苍苍翠竹,百折不改其身。
她望着窗外出神,轻声仿若自语:“夙萤姐姐,你知道吗?六年前的春狩,我绣了一个荷包给楚澧,后来我十六岁生辰的时候,他回送了我那支碧玉玲珑钗。这些年我想清楚一件事,当年……不怪父皇的拆散,不怪玉嫆的告发,只怪我们当时太年轻,以为相爱就够了,只怪我不够强大,怪我变成了他的软肋,被人一击即中,却没办法帮他。”
夙萤怜惜地摇摇头:“不,公主,你不应该把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大家都没有错。”
每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谁都没有错。
“姵瑶姐姐,母亲怕你畏寒,让我带了一条羊绒毯给你。”窗外萧琛骑马过来,将一个小包袱递给姵瑶,姵瑶谢过,便问道:“姑姑身子可大好了?”
“母亲已经痊愈了,不必忧心。”萧琛低眉敛目,停留了片刻便回到马队中。
他今日穿了一身深蓝骑射装,衬得身姿挺拔,骁勇善战,竟与平日谦谦君子的模样判若两人,一角衣袍自楚沅眼底闪过,她惊得呼吸一滞,可他没有注意到她,一如那日蹴鞠城楼上,她的一点点希冀化作满怀失落,苦涩难言。
浩浩荡荡的仪仗行至西山围场,恰逢正午时分,皇室及随行官员皆移驾西山行宫。士兵们搭建营帐,生火做饭,楚澧忙着安排岗哨守卫事宜,又要防着禁军故意出纰漏,焦头烂额,楚沅便主动领了安排大家伙食的差事,却见伙头军杨壮急急忙忙地赶来,满头大汗:“不好了,我带来的那些肉全部被人换成干草垛了!这下可怎么办啊小姐!”
“嘘!别叫我小姐,你想想,出咱们营地的时候,东西可都一一查验过?”楚沅问道。
杨壮是个憨厚老实的,连连点头:“事关兄弟们的伙食大计,我都是看过的呀。”
楚沅皱了眉:“那中间,有谁接近过咱们带的东西?”
杨壮一拍脑袋,懊恼道:“哎呀,中间咱们停下修整的时候,我尿急,旁边禁军的人说帮我看着……他妈的这帮孙子,敢坑老子的肉,我去要回来!”
楚沅一把拦住他,训斥道:“要什么要,你现在去他们绝不会承认,再闹到皇上那里,治你一个惊扰圣驾的罪名,还得连累咱们兄弟!”
虎背熊腰的壮汉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快哭出来:“奶奶的,那怎么办,难道这三天咱们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