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春狩,一众亲随里不仅有侍卫、大臣、御医,还少不了宫廷画师及文官,文宣帝一向喜好书画,不断从民间选调优秀的画师到皇家画院,春狩此等重要场合,是必要技法高超的画师栩栩如生记录下来的。几位年长的皇子公主也都身着骑射装随在皇帝身侧,文宣帝虽一向重文轻武,却亲手制造了那场血流成河的宫变,靠铁腕手段登上的帝位,自然不喜欢皇子公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是以当年姵瑶作为皇帝的掌上明珠,骑射均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惊艳。玉嫆公主连射几箭,射中一只本就受伤的兔子,忙不迭去皇帝面前讨赏,大公主姵瑶却只牵着马儿散步吃草,连箭袋都未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楚澧知皇帝对他有偏见,便只随在簇拥皇帝的一堆人之后,像个无声无息的影子,远远望着心爱之人窈窕昂然的背影,避免让皇帝过分察觉到他的存在,暗中对周遭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极为警惕,一向爱出风头溜须拍马的周肃此刻竟不在皇上身侧表现,仅这一点就让楚澧觉得十分蹊跷。
文宣帝似是瞧见了什么,放箭往树后一射,侍卫跑上前去,拎了一只肥硕的兔子出来,利箭正精准命中那兔子的胸口,随行众人赞颂不已,马屁拍得恰如其分,皇帝大喜,夹紧马肚子,往前方行猎而去。
楚沅驭马飞奔而至,队伍正向西边开拔行进,旌旗飘摇,马匹成群,楚家军的数千军士里三层外三层集结守卫,如铁桶一般缩小包围圈,却不见禁军的兵马。她忙拦下一名士兵问道:“禁军的人呢?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们的人?”
那士兵茫然摇头:“出发时还是并列而行的,不知这会儿他们去哪儿了。”
“可有看见禁军副统领周肃?”楚沅心底一沉。
士兵瞧见她着急的神色,只能无措地摇摇头:“没,没看见。”
楚沅一面疾驰一面心中在念飞鸽传书的那句话:“青鸟殷勤为探看。”
青鸟,《山海经》中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班固记录的《汉武故事》中记载,上于承华殿斋,正中,忽有一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有顷,王母至,有两青鸟如乌,侠侍王母旁。
瞬间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句话隐喻了行刺的时间和方位,正午,西面。这大约是提前商议好的暗号,由内应向外通报皇帝的的方位和下手的时机,就算在行刺之前败露,仅凭一句诗,也不可能定周肃的罪!到时里应外合,纵使哥哥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也阻止不了皇上行猎,众军士无法在近侧,找一个内鬼作弃子,趁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日头逐渐移到正中,趁护驾队伍随皇帝向西行去,周肃早已悄悄将禁军的兵马留在了后面,楚沅身上微微发了汗,脑子飞速运转,她身穿普通士兵的衣服,难以近皇帝身侧,只怕哥哥跟孟无疾都无法察觉内鬼的存在,如果外围的刺客没有准时收到飞鸽传书,他们会不会别有行刺的计划,她不知道。刺客在暗处,也许此时此刻有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她。
危急之下,她想到的第一个名字是萧琛,她也许可以寻求他的帮助,可随即,那夜他冰冷的声音又在心底完整地响起。
“你在撒谎。”
她现在冒冒失失去找他,会不会又被他以为在撒谎呢?楚沅燃起的希望瞬间便被冷水浇灭了。
她策马疾行,从楚家军的最外围潜行到最前端,离文宣帝十丈远的地方,这时队伍已经停下了,皇帝带领一众随行正热闹地比试射箭,山脚下竖起了三色草靶,皇帝一剑正中红心,引起一阵喝彩。楚澧正尾随在皇帝的亲兵之后,不见周肃的身影,孟无疾背对西边,在另一侧指挥军士的方位,这一片猎场正在西山脚下,并不开阔,正午的光有些刺眼,楚沅悄悄溜到队伍边缘,从马背的褡裢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夜行衣,攀到一棵树上,郁郁葱葱的树冠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迅速换上夜行衣,以黑面巾将自己下半张脸包裹严实,楚沅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生怕遗漏了一丝蛛丝马迹。
被众人簇拥着的文宣帝举步西行,日头逐渐偏正,山麓的树林间蓦然惊起了一群飞鸟,楚澧警觉地拔了剑,正欲上前查看,却见林间奔下一头梅花鹿来,文宣帝大喜,随侍的宦官忙递上弓箭,文宣帝一箭射出,那鹿却灵巧得很,堪堪避过,又往旁边跃去,文宣帝勒马直追而去,林间却突然放出一支冷箭,直冲帝王心口。随行的侍卫落后一截,见状惊呼一声,飞奔上前营救。
文宣帝大惊失色,他还来不及避开,那箭已然到了他眼前!只听“夺”地一声,一条银鞭从天而降,将利箭甩向一边,救君王于危难之中,那银鞭的主人身着夜行衣,身形纤瘦,轻功极为利落。几名贴身侍卫松了口气,看来这黑衣人是自己人,但山脚下竟又突然出现了五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身着软甲,各撑一把机关暗藏的千机伞,杀气腾腾飞扑过来!
楚澧飞身挡在文宣帝前,楚家军亦上前包围护卫,那手持软剑和银鞭的少年偷偷给楚澧递了个眼色,楚澧知是楚沅,心下略宽,亦担心起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