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营帐之外,皎月高悬,月华如水。
营帐之内,烛火缓缓摇红,火光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橘橙色的火焰俨如一枝细密的工笔,精细地描摹出两个人的轮廓。
张晚霁循照着沈仲祁的吩咐,从备用的箱箧之中拿出一只剪子,先将他的身上的箭枝徐徐剪下。只闻「咔嚓」一记清响,箭枝倏忽滑落,跌坠在了两人交叠的衣裾之上,此一过程,伴随着一小片稠血飞溅出来,很快溅红了张晚霁的纤纤素手。
她能明晰地感受到,沈仲祁的血,既热且烫,此一瞬,她的心律漏跳了一拍,头顶上方传了少年低沉闷滞的一声「唔」,嗓音质感俨如磨砂一般,酥在她的耳根上。
她抬眸看着他,忧心忡忡地道:“疼吗?我再轻一点。”
沈仲祁冷白的面容上没什么血色,大半张脸隐没在了昏晦的光影之中,被黑暗抽去实质,他的真实思绪亦是隐藏了起来,是以,张晚霁洞悉不出他具体的真实想法,只能揣度。
忧虑之际,忽然听到他哑声说道:“不疼的。”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殿下做的很好,保持下去。”
“接下来,能否将箭头直接取出?”
张晚霁的眸心在光影之中隐微地颤了一颤——“取箭头吗?”
甫一抬眸,她撞入了少年晦暗的眸瞳,眸瞳之中映现着风浪与深海,裹拥着一个小小的她。
沈仲祁道:“嗯,请将箭头取出,直接取出就好,毋须动用任何技巧。”
这番话让张晚霁整颗心都剧烈地颤了一颤,箭头直直扎入沈仲祁的后肩,取出之时,那箭头肯定勾连着他的皮肉和筋络,稍一有个不慎,很可能就会大出血,加重他的伤况。
张晚霁出现了一丝踯躅与迟疑,不敢妄自有所动作。
她很害怕会伤害到他。
似乎洞察到了她的思绪,沈仲祁伸出手掌,很轻很轻地揉了一下她的鬓角,道:“没有关系的,不用在乎我疼不疼。”
他这样说,无疑是让张晚霁吃了下了一枚定心丸。
张晚霁垂眸徐徐下视,视线的落点重新聚焦于沈仲祁后背处的伤口。
她先用绸布蘸了热水和药酒,将他伤口边缘的皮肤擦拭干净,迩后,放下剪子,在箱箧之中选用了另外一个更加细小的夹具,少时,将此夹具放至在了烛火之中,细细地炙烤了一番,比及夹具蒸腾出了一番濡湿的热气,张晚霁心中才开始慢慢踏实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沈仲祁道:“我现在要将箭头取出来了。”
沈仲祁微微颔首,嗓音透着一股子喑哑,道:“有劳殿下了。”
——都这样的时候了,还待她这般客气礼让。
张晚霁一时失笑,但很快集中精力,夹具的尖端部分,对准了箭头陷落进去的位置,她小心翼翼地控制住腕骨的力道,夹具很快夹住了箭头两侧。
张晚霁敛声屏息,抬眸看了沈仲祁一眼,在取出箭簇的这一过程当中,他棱角分明的额庭,渗出了大量绵密的薄汗,汗珠砸落在了她的裙裾和胳膊上。
张晚霁品出了一丝端倪,放缓了一些力度,问道:“疼吗?”
其实,她想要收手的,但此一刻,腕骨被一只温韧有力的大掌攥握住:“不用关心我疼不疼的问题,继续。”
沈仲祁阖拢双眸,喑哑的嗓音之中透着一股子冷峻,仿佛在极力克制住什么。
张晚霁有些怔愣住了,鼻腔有些酸涩,她很轻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什么话也没有说,沉默地将剩下的箭簇取出来了。
箭头完全取出来的时候,溅出一部分皮肉和黯色的腥血,情状委实是触目惊心。
张晚霁看着少年背上的深窟窿,忙用药酒止血,且替他的伤口绕缠上白色绷带。
这一过程,行云流水,但她始终不曾说话。
沈仲祁嗅出了一丝端倪,缓缓睁开眼。
甫一睁眸,就看到了女郎委屈巴拉的面容。
她埋着螓首,狭长纤细的眸睑低低垂着,黑湛湛的眸瞳蘸染着剔透的水雾,嫣红的檀唇轻轻抿着。
看起来有一些委屈。
他一时摸不准她的情绪了,道:“为何又哭了?”
张晚霁仍旧垂着螓首,默默地替他处理伤口,并不说话。
沈仲祁凝了凝眉心,捻起女郎的下颔,让她的视线与他的视线平行。
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对契上了,俨如静水遇上深潭,击打出了一星半点的水花。
沈仲祁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态度又软了下来,道:“我方才语气严厉了些,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他主动服软,张晚霁适才吸了吸鼻子,说:“你方才凶我了。”
她说话的时候,动作未停。
沈仲祁失笑,道:“我凶你什么了。”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