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唇微张贝齿白,眼尾斜勾弯月晓。描摹着精致的妆,头压珠翠流苏,坠鸦羽长发,披宫服彩装,她口中吐出的是千年来女子的幽思,端的是她们的一颦一笑。
台下叫好声不断,人头攒动。她是城里最大戏园---听钦楼最红的戏子,戏曲就是她的全部生命,融入骨血,仿佛她就是那戏中人一般,世人赞她“盛代元音”。
柳卿遇见他是猝不及防,惊鸿一瞥。那天城中的一个商人包场请新来的军官听戏,唱的是最经典的《霸王别姬》。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台下人一身军装,帽檐压得很低,低着头,只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旁边的商人欲言又止,满脸堆着讨好的笑。谢幕时她又往台下看去,对上了一双茶色眼眸,那人撩起眼,又很快垂下眼睫,端起一盏茶,轻轻刮着杯沿,冷漠又风流。
她最后一眼望到的,是那个军官起身,带好军帽,朝外头走去,身后追着商人臃肿的身影。木桌上空留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左边那杯都没动过,一叶叶小舟漂在碧海上。
在那之后,给柳卿送礼献殷勤的人依旧如前那般多,却有一个每次送花都不署名。娇艳的玫瑰上淌着露水,她凑近吸了一口,淡淡的香味漫进鼻子,蓦地,她想起了那个人,帽沿压得低低的,长靴扣腿显得紧致修长,拿起茶盏一吹,水汽氤氲间笼住一双丹凤眼,眼尾向外延伸,微微上挑,给人以一种无情之感。
仲夏末的一天,柳卿穿着蓝白琵琶扣旗袍,头上别一只木簪,正打伍巷回听钦园,路上长风卷地,枯枝在地面爬着,行人匆匆,前头酒楼里出来一群人,酒气飘过来,她皱了皱眉,怕被人认出,想着低头快点离开,却听到有人叫自己:“柳老板?”是平日里常来听戏的陆家三公子,她只好停下。
“真的是柳老板!”陆三回头冲与他一起的同伴喊道,“柳老板是回听钦园吗?”
她颔首,陆三眯起眼,有些大着舌头地说:“这就是大名鼎鼎地的柳卿,柳老板。她唱戏那可是一绝,有言道:‘独柳一枝随风舞,万户千家浸音尘。’说的可就是这位佳人呢。”
一群人中有个颇像书生的笑道:“我们谁不知道啊,你这说的是谁写的,这么差,怎么好拿来夸柳老板。”
陆三一眼瞪过去:“本少爷做的,况且又不是说给你们听的。”说着在这些人中望去,“说来上次华楼的雷老板请许师长听戏,想来是已经享受过这盛代元音了。”
她一惊,也看过去,便是漆黑的发,一身衬衣,许师长手上搭着西装外套,一双稍染着醉意的眼瞧着她,“嗯”了一声。
她脸有些发热,但很快不卑不亢地微微屈腿,行了一礼道:“柳某不敢当,今日还有事,需先行一步,告辞了。以后几位大人多来听钦园听戏,柳某定当给诸位留最好的座儿。”
看着她离去,几位公子都感叹道:“此乃尤物也,凡辈不可得啊。”
陆三觑着许昭延,观察他的脸色:“怎么?许师长不会真看上了吧?那我可要提醒你,听钦园的班主不会让她的活招牌跟任何人跑走的。我劝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
许昭延收回视线,淡声道:“我没有什么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