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略接走郭菀后,叔父同兄弟们说的话,“郭家自追随开国□□皇帝平定天下起,已历百又五十年矣。这一百五十年间,多少枯荣变幻,如今开国功臣中能够撑到今天的,只剩我们一家了。”
又说如今的形势,郭家也不知如何是好。
郭霁心里有是一阵茫然,难道人算在天算面前果真没有分量?他们家子起家,从未做错抉择,历来重视子弟教育、人才辈出,如今能够与东宫亲厚,怎么都是千妥万妥的,难道也会身不由己?
郭菀瞧了瞧还自发呆的郭霁,淡淡一笑,道:“阿兕你别天天胡思乱想的,如今最要紧的是嫁个如意郎君,将来夫荣妻贵、琴瑟和合,比什么都好。”
郭霁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了头去帮郭霁将丝线剪断,半日又道:“阿姊觉得是夫荣妻贵好呢,还是琴瑟和合好呢?”
郭菀倒被问的一愣,若有所思道:“夫荣妻贵有夫荣妻贵的好,琴瑟和合有琴瑟和合的好,阿兕,你将来要哪样呢?”
郭霁本是要问郭菀的,如今却反被郭菀问住了,她想了想,又觉得这等问题不过实在没意思。
她将来的婚事,哪里由得了她呢?她们这些世家女,甚至天子贵女,私人情感从来都是服从于家族乃至天下大局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这样认真呢,于是她便狡黠一笑,道:“夫荣妻贵和琴瑟和合……我都要。”
郭菀也笑了,摇摇头,道:“你可真敢要啊。”
说罢二人便弃了这沉重话题,又说了一回针线的事。
“这是给梁仲郎做的?”郭霁一面帮着郭菀配丝线的颜色,一面问道。
郭菀细细缝着衣襟,道:“嗯,他在外,我身为妻子,给他做征衣原是本分。”
郭霁听了,心下唏嘘。她这阿姊从来都待人冷淡,从新婚时与梁略虽然看着也相敬如宾、两情谐和的样子,却不知为什么就不似别的新婚夫妇缠绵亲厚、蜜里调油。
当初黄氏还对郭图说道,这郭菀竟无半点新嫁娘的欢愉,想必是怪家里将她嫁于梁家是委屈了。
郭霁于是便顺口道:“梁仲郎收到阿姊寄的新衣,必然欢喜。”
“欢不欢喜的不知道,总之我如今还能给他寄征衣,也还是好的。”郭菀似无心似的说了一句:“不像我母亲……”
郭菀却又住了口,郭霁也不能问,心中却蓦的一跳,想起郭菀和梁略因为外室闹的那样厉害——大概与她二叔父当年宠妾灭妻的事有关吧。
当初郭菀的父亲、郭霁的二叔郭誉虽然是庶子,却因战功一力撑起郭家中兴。当初天子曾说“天以郭誉赞朕,何当四境治平”,对郭誉赞不绝口。
这郭誉除了是个庶子,样样都好,就只是当年曾经爱慕一个卑微女子,生下郭腾。起初还遵守尊卑嫡庶,上下有序。后来就宠爱妾室无度,令郭菀之母备受冷落。
郭誉战死之前曾留下遗言,“若他日沙场征伐、未能旋踵,与嫡妻合葬,而迁郭腾之母陪葬于侧”。
然此事终未能成行,郭氏一族商议之后,以为若果真按照郭誉遗言行事,将一个身份卑微的妾室葬入郭氏祖坟中,有辱门楣也罢了,坏了风气为士大夫所弃,或被政敌借机攻击更是得不偿失。
此事搁置后,郭腾与族中伯叔及兄弟更是冷淡疏远。
自此郭腾子不类父,成了纨绔子弟。而郭菀这个自小深得父亲钟爱并亲自教养的嫡女,虽是女儿身,却是京中嫡女的典范。
族中长辈每每提及立下赫赫战功的郭誉,都说他留下的儿子是个不肖子,女儿却不辱乃父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