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幕僚们的日日苦劝,终万般无奈地于病中上了哀请解除禁足陈情书。
王昶等人见仅奏陈太子的事不足以打动天子,便有调转锋刃,对九江王自端午后滞留京中、未返藩国一事大肆弹劾。
诸王不归藩国,乃违祖制,面对弹劾,天子无话可说。
天子沉默数日后,终于对臣子们道:“朕年纪也大了,辛苦半生,如今别无所求,只是想念子女。九江王忠孝,上表陈辞,愿侍奉左右。尔等当怜我父子之情。”
在场诸人也都黯然,太子中庶子郭朗默然半晌道:“陛下既知与九江王父子之情,为何不念与太子殿下的父子之情?”
天子无奈道:“九江王不过是诸王,便有错不至于伤及根本。太子乃国之储君,若失德,只怕将来殃及天下。”
“自古诸王皆到封国,此亦是为国之根本。”王昶却是掷地有声。
天子叹息罢朝,又过了一日,方下令解了东宫之瑾。而九江王便及时上表请求离京,纷纷扰扰的物议才渐渐平息了。
其时昌邑王等人早已开赴封国了,上表求去的九江王却迟迟未动,天子也并未正式下令准去。
曹允猜着不出几日,众臣定会卷土重来。
他正思潮联翩,忽见天子终于抬头,淡淡问道:“那些太学生不闹了?”
曹允忙躬下身去,却不急着回答,他目光一垂,才道:“回陛下,早几日就不闹了。”
天子似乎没什么情绪,淡淡道:“他们都怎么说的?”
天子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神色间又不大好,曹允心思飞转,揣摩着回答道:“自然是说天子到底圣明,能够亲近贤臣、察纳忠言,不至乱了统序。”
天子冷冷一笑:“亲近贤臣、察纳忠言?”
曹允心里有些慌,忙道:“太学生之言非虚,陛下圣明!”
天子敛了容色,沉吟道:“你也这么看?”
曹允只管心里盘算着,嘴上却不慢,恭恭敬敬道:“并非臣如何看,朝中物议皆如是想。”
天子看了曹允一眼,不再说什么,道:“明日给九江王再赐一席,并准其出入宫廷。”
曹允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那卷上书,道:“谨奉诏。只是……”
“只是什么?”
“日前昌邑王已离京归封地,可九江王……”
“如今我身边除了太子就只有梁王,多个儿子在身边,享受几天天伦之乐碍着他们什么了?”
见天子动怒,曹允心下暗自欢喜;但见天子动容,也有些心酸。
然动容归动容,该说的还得说,该架的火还是要架,那曹允心思飞转,缓缓劝道:“近日臣闻朝臣私下议论纷纷,说诸王之藩后,若无重大朝会,不得朝见。今年蒙圣恩入朝贺端午佳节已是例外。何况留京不去?再说……”
见曹允吞吞吐吐,天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曹允,你如今也这样了,说个话也处处小心算计。既然想说,又何必弄得这个样儿,别含着吐着的了。”
天子显然对于这曾经的亲信之臣这样十分不满了,曹允忙躬身跪倒,惶恐回道:“臣不敢知而不言,那些朝中大臣们都说……再说正赶上太子禁足这事。”
天子笑了笑,也不知信不信,曹允自小就跟着他,又是当年跟着他灭卫的,与东宫的关系,他也不是不知道。
然而身为天子,因一言而兴一言而废的事可太多了,他不能不谨言慎行,也也不能不顾及各处感受,斟酌半日,方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们都想多了,九江王赤子之心,多留些时日又何妨?待过些时日,自然命他离京。”
这九江王是个使力不使智的,又好角力玩乐,或许原本并无觊觎神器的野心,然他身边的人,却难免没有怂恿的。
原本如端午这样的节日没有过宣召诸子还京的先例,今年年天子却格外思念在外的昌邑王与九江王,才破了例。谁知九江王才入京不久便遇着太子禁足的事,如此倒让原本全无非分之想的九江王生出了意外之喜,于是便有了那份“父子情深”“愿长侍君父之侧”的陈情表文。
可他没想到因为自己那封请留京的上表,竟被群臣弹劾的口水差点淹死,他吓得不轻,赶忙上表求去归国。
曹允心中不由叹息,这九江王赤子之心与否不好说,但就这份僭越的举动,便是祸根了。但是如果能借着这九江王给东宫添点压力的话,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他瞧了瞧不动声色的天子,小心的藏起了心事,不敢露出半分破绽来。须知这天子少年登基,受权臣制衡,能够隐忍不发,二十来岁便暗中聚合死忠力量来灭卫氏,对于世事的看法不可谓不透彻,对于权力的掌控不可谓不牢固。曹允也是宫廷、朝中摸滚打爬了几十年的,天天和些人精们斗智斗勇,这点事儿还是看得明白的,于是也不敢多说话,称诺领命而去。
贵为内官之首的中常侍曹允出得大殿,不由长长长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