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海城。
太阳已经热得要融了整座城市。
写字楼里的中央空调“呼呼——”作响。
律所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寂静,除了轻微的交谈声,间有固定电话“嘀——”一声响起,按掉或拿起,唯有噼里啪啦的敲动键盘和复印机等设备的嗡嗡的声像是长久的乐曲的间奏。
中国人特有的谈话节奏。
总是要在进入正式的事情洽谈前,与事情洽谈后,进行长久的两个人的对于彼此记忆的回顾,有个比较官方的话语管这叫做“叙旧”,也能算是“沟通感情”。总的来说是为了两个方面的目的,一是加强情感链接,二是帮助自己的事情能够得到更好的解决。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会儿你应该是才刚从学校毕业吧,看着年纪很小,可是很有勇气,当时事务所那么安静,没一个人吱声。他们都不敢回答我的问题,也不敢告诉我——我的丈夫躲在办公室里,他究竟是一个人藏在里面,还是还有别的人呢?”
“您谬赞了,我当时……其实也很怯懦,不敢当众告诉您,只敢等在楼下,等您下楼经过的时候拦住您。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在我心里,说句很不恰当的话,实在是觉得自己太幸运,能在那个时候遇见您,您也能这么相信我,举荐我去其他地方继续做了律师。”她顿了顿,继续道:“我那会儿名声实在是不好,您也知道的,刑诉案件——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翻了案,推我出去顶包。连着一个礼拜我出门的时候,家门口都有人泼油漆,最后连房东也不愿意我租房了,实在是很狼狈。如果当时的网络也像也在这么发达的话——要是没有您,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更别提今天还能够坐在这里了。”
“都过去了。”
“是的。”她笑着点头,“您说的对,都过去了。”
最里间的办公室忽地被推开,一道削瘦高挑的身影率先跨出了门,侧身将玻璃门扶住。她看起来还很年轻,面容光洁,嘴角含笑,“您尽可安心,这个事情我一定能够做好的。”
“我是很放心你的。”女士穿着一件拖地的灰色长裙,半披着一件纱质的薄外套,轻声道:“你忙吧,不用送我了,你这里,我还是认得路的。”
“知道的,您总是这么客气。”沈灼颂话虽这么说,照旧是退后半步跟在女士身后,一直走到电梯跟前,又才往前大跨了一步,先按下电梯,“我上次给您推荐的那家餐厅怎么样?还可以吗?”
“叮铃——”
电梯到了。
“慢走,下次见。”沈灼颂等在电梯门前,保持着笑容摆手,直到电梯门合上,笑容方才戛然而止。她往后仰了一下,收回笑容,活动了下脸部颈部僵硬的酸痛的肌肉,扯了下西服衣领。
总有人在成功以后,会逃避自己的过去。
准确来说,是进行拼命地掩藏,以达到一种没有人提起的目的。
沈灼颂不同。
或者说,截然相反。
一方面,她觉得人不可能不承认自己的过去。
既定的发生过的事情要怎么做?强行的不承认吗?岂不是更可笑?
另一方面,对方不过是想要你挂念她的恩情而已,或者说,甚至根本没有这个目的,只是单纯地回忆往昔。这有什么的呢?如果真的卖卖惨就能接到新的案子,能够把两个人的关系绑定的更紧密,最重要的是,能够赚到更多的钱。
天底下还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所以沈灼颂总是诚恳的毕恭毕敬的。
当一个人经历了没钱和有钱两个阶段之后。
就会知道没什么是有用的,握在手里的就是真的。
“老大。”
助理一直等在走廊拐角,“资料我都整理好了。”
“嗯。”沈灼颂往她手上的记事表瞄了一眼,“今天下午还有几个?”
“……没了。”助理面露犹豫。
沈灼颂关了办公室的大门,瞥了她一眼,“怎么了?要说什么?”
她顺手把西装外套搭在门口衣架上,一手搭在黑色的转椅上,脚底下轻轻一使劲儿,转着轮子靠近办公桌坐好,拿过最左侧的文件夹,翻开扫了一眼。
“他们——”助理在办公桌另一侧站定,“今天茶水间又有人在说张律师了,说她……说她没有什么本事,最近几个周都没怎么来上班……”
沈灼颂没抬头,只是目光往上一瞥,视线从下而上,“不止说她吧?你这么吞吞吐吐的,是主要在说我吧?”
“…老大……”助理尴尬地笑了下,“也、也没什么,就是有人说张律也没办什么案子,官司也没打几桩,但是钱……就那些常说的话。”
“呵——”沈灼颂轻轻地发出个气音,慢慢地冷笑起来,目光从上到下地慢慢扫过文件,左手抵着这页纸,右手拿着中性笔勾画,“要是他们能像张律一样,整天什么不干,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