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渚再醒来时,便看见师妹伏在方桌上熟睡着,又察觉到自己腿上的上已被妥善包扎,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成干净的灰色粗布长袍。
他翻身下床,却不小心扯到了腿上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拿起一旁的斗篷,接着瘸着一条腿如田蛙般跳着到姜执盈跟前,将斗篷轻轻盖到她的身上。
齐渚已尽量放轻了动作,可还是惊醒了姜执盈:“师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边说着还站起身将师兄扶到凳子上。
齐渚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没事了,昨晚...我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你说遇到了兽群?”
姜执盈点点头:“是,还好遇到了...”,她停顿了下,楚锦作为千金一掷楼四位楼主之一,是朝廷通缉的重犯,如今却和自己母后扯上了关系,姜执盈沉吟片刻,决定隐去楚锦的身份,“还好遇到一位热心肠的大哥,是他将我们送至这处医馆。”
齐渚面露疑惑,刚想开口发问,却见这医馆的张郎中推门走了进来。
“老夫观公子面色并未好全,须得再饮几副汤药。”
张郎中长得慈眉善目,头发与胡须皆是花白,颇有世外仙医的风范。
齐渚闻言便知这位老先生便是昨夜救治他的恩人,忙站起身来作揖拜谢。张郎中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又看向姜执盈:“昨夜送你们来的那位已经离开了。”
姜执盈正想着待会儿该如何编故事骗过师兄,听到楚锦已经离开,不免长舒一口气,脸上紧绷着的肌肉都放松了不少。
她的表情变化都被齐渚看在眼里,后者心生疑惑却并未立刻表露出来。
张郎中抚着山羊胡,笑盈盈的对着姜执盈道:“老夫看姑娘颇为面熟,不知姑娘可否姓周?”
姜执盈闻言一怔,类似的话她在柳漫桃处也听过,从两个不同地方毫无交集的人嘴里听到相似的话,更何况她母亲确实姓周,种种迹象加在一处,姜执盈知道此事绝非巧合。
楚锦捎来的信也让她心中多了份考量,她的母亲在这场闹剧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姜执盈看了眼齐渚,发现对方正望着她,眼神中也带着疑惑,她耳尖一红对着齐渚眨了眨眼,示意对方别拆她的台。
“是,在下家中确有长辈姓周。”
张郎中听见她这么说不禁双眼放光,面露喜色:“敢问姑娘,你家中可有长辈姓周名川?”
周川,又是周川。
这是姜执盈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她也摆出一副惊喜的表情:“是!小女舅父便姓周名川!”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齐渚突然连连咳嗽起来,姜执盈忍不住怒瞪了他一眼。
张郎中却未曾注意二人的眼神传递,他激动的绕着姜执盈走了一圈:“是了,错不了!老头子眼神还没坏,竟真让老夫遇上了周大人的后人!姑娘,来,老夫带你看样东西。”
姜执盈和齐渚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张郎中要带她看什么,姜执盈只好扶起师兄,一同去追张郎中的背影。
*
张郎中领着他们穿过一片竹林,进入一间书院模样的建筑内。
姜执盈抬头望向学堂正中央挂着的那块匾额,烫金大字笔锋凌厉,隐约能窥见题匾人彼时心境。
“有教无类...”
她无意识将那四个大字念了出来,余光看到身旁被她搀扶着的齐渚亦是目光深邃的盯着那块匾额。
“此间名为百川书院,乃是周大人在我们百川县任知县时所建,老夫本是百川人,早年间行医天下,听闻周大人善举,也回乡挨着书院建了那座医馆,老夫与周大人也算是忘年交,只是后来他调任鹿台知州,两地隔着两座山,通信不便,一时断了联系...”
说到这里,张郎中表情悲怮,长叹一口气:“再听闻他的消息,便是那年中秋宫宴上进了刺客,他为救圣上殒命......”
姜执盈心下一惊,中秋宫宴只有正三品以上大员才能参加,说明此时的周川早已不是正四品的知府,更让她心生疑惑的是,她作为大梁的嫡公主竟从未听闻过他父皇遭过刺杀,更遑论周川遇刺身亡。
可眼下纵使她心中再有万般疑惑,也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泛起点点泪光,硬着头皮编下去:“舅父在小女未出生前便已亡故,小女幼时常听母亲念叨舅父为人正直...”
张郎中见她言辞恳切,又不免触景生情,亦是眼含热泪,二人这般伤春悲秋,让一旁的齐渚浑身不自在。
“周大人是个顶顶好的好官,他在时百川百姓没有一亩田地被地主占去,所有百川的孩子都有书可读,直到今日,玉州满地灾荒,这灾也没进了我们百川县!”
姜执盈走至书案前拿起其上放置的书籍,百川书院不止教授四书五经,甚至还有周川自己修著的天文、地理、自然等等书籍。这倒是出乎姜执盈的意料,这些书籍她在藏玉书院也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