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谢惟清负手望着轩窗。
清晨稀薄的晨光揭开又一天的序幕,也不知这样的光景他还能看多久。
“相公,看看谁来了?”
林楚意走进牢房,站在他的身后。
“除了林玉璟还能是谁。”
谢惟清毫不诧异的转过身,一双眼眸昏沉麻木。
“你总不能真的把王爷请来了吧。”
他带着几分讥笑,抬眼迈过林楚意向她身后看去。
刹那间,他愣在原地。
来人褪去遮掩身份的黑袍,露出真容。
明金发冠,碧玉腰环,绛色团福外袍严丝合缝对襟扣起,留下两撇金丝挑线的内里翻领。
一双一尘不染的登云软履,轻踏着枯草垫走进光里,耀眼得就像从天而降的神明。
谢惟清整个人呆住,仿佛魂魄离体,好半天,才翕动双唇,喃喃出一句,
“……王……爷……”
轻得来就连林楚意都听不清。
可声响落在穆涂的耳朵里,却如五雷轰顶,短短两个字,像惊雷落下,他僵住了多有动作。
像啊,太像了。
这就是他的儿啊!
穆涂起先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直到孩子十余岁,他才听人说起,却因困于京城,一直不得见。
但血脉就是这么神奇。哪怕此前从未蒙面,却只一眼,便能生出心心相通之感。
穆涂记得自己当年被从江南抓回京中时,一度被关在王府柴房。
他也曾于清晨负手观朝阳,那种对来路的无悔,对前路的迷茫,和这小子眼下心境,一模一样!
曾经那些困于牢笼的痛苦,相伴徐娘的欢愉,悉数涌上心间。少年的意气风发,最终还是湮没在了圆滑世故里。
穆涂说不出话来,几番哽咽,最终道了一句,
“你受苦了。”
只一句,他落荒而逃。
林楚意提步想追,却被谢惟清一把拉住了手腕。
“娘子……”
他的声音在发抖。
林楚意一转头,两行泪从他的眼尾一滚而下。
“你真的把王爷带来了。”
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娇得好像稚子。
泪水大团大团涌在他的眼眶,深邃眉眼红了一片。他又惊又喜,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林楚意心软得一塌糊涂,泪光晃动在眼眶,
“是,是王爷。他是爱你的,相公。哪怕冒着风险,也愿意来看你。”
林楚意伸手抚上他的下颌,轻拭泪水,
“相公,他真的很爱你,我们都很爱你。”
谢惟清止住泪意,沉下目色,不知道是否相信。
良久,他开口问道,
“你想借他探访我之事,威胁他,帮我求情,对吗?”
林楚意有些诧异,怔怔瞧着谢惟清清明的眼眸,旋即释然的笑了。
她摇摇头,
“我不会威胁他的。一开始,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今天见到你之后,我决定放弃。”
她双手牵起谢惟清,
“相公,虽然你一直对穆王府嗤之以鼻,但我看得出来,你很挂念王爷,你很想见到他。你一定不想看到自己的娘子和自己的父亲互相算计。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林楚意眼含热泪,乖巧笑着,挪步抵在谢惟清的胸前。
熟悉的臂弯顺势将她揽进怀里。
和煦晨曦和灼热目光齐齐落在她的头顶,她感觉一抹温柔缠绵在她的额顶,久久不愿离去。
低喃自他的唇畔溢出,如飞絮落于无人的雪山之巅,虔诚的、庄重的、小心翼翼的道了一句,
“楚意,好姑娘,谢谢……谢谢。”
林楚意走出牢房时,一直守在外面的许知安迎了上来。
他本是受林楚意所托,只等穆王爷出了天牢,就将人逮住,趁机威胁之。
但眼下情况有变,林楚意赶忙冲他摇摇头,
“许公子,我们得另择他法……”
不待林楚意解释,许知安也说道,
“林姑娘,不必了,王爷已经去面见圣上,帮忙求情。”
林楚意有些诧异,
“他自愿的?”
“自愿的,说是不愿再见后辈重蹈覆辙。”
许知安回忆说,
“王爷该是料到了我们的计划,我还没近身,他便将我识破;还让我转达姑娘,穆王府准了姑娘这位儿媳,让姑娘和谢公子一定要好好的。”
林楚意闻言一愣,旋即轻笑声开,
“嘁,谁需要他们批准了。”
她虽这么说着,眼里却藏不住欣喜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