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回默了一瞬,指腹在缺口处轻轻摩挲。
坠玉仰头观察他的神色,惑道:“师兄喜欢这个破泥娃娃?”
易云回避而不答,却是问道:“跟着师父上山前,你在人间做些什么?”
他的语气是罕见的艰涩,坠玉听得云里雾里,诧异地愣住。
这还是他第一次问起她的过往。
以前她说到这些,他虽然都安静听完,可她也知道他没放心里去。
“我啊,待我想想……”坠玉忽然来了兴致,拧眉愁思苦想好半天,在他即将沉不住气时眉眼一弯,毫不留情地嘻嘻笑起来。
“我忘记了呀。”
易云回心里微妙的情愫如烟消散,他冷眼静看坠玉笑得前俯后仰,挥手把泥娃娃收入储物囊,转身大步离去,任凭她怎么叫也不回头。
夜里他又把泥娃娃拿出来,凝神看了许久。
这件旧物几百年后终于回到原主人手上,如今的他却已非林晟,物是人非,竟不知如何安置它。
他叹了口气,把它收回去,盯着床帐顶部的红梅怔怔出神。
意识微微模糊之时,耳边陡然响起木窗打开的吱呀声,有人翻窗跳入,落地近乎无声。
他阖眼假寐,指尖微动,一道白刃蓄势待发,却听见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师兄?”
易云回霍然睁眼,轻薄的床帐外,一道窈窕倩影翩然而至,月光如水银倾泻而下,朦胧地簇拥在她的周身。
他好不容易稳下的心弦,似乎被人故意拨了一道,心湖中央忽起波澜,层层涟漪向外泛开。
他想起那个反反复复的梦境,梦里她也是如此,抿着朱唇笑意盈盈,踏着满地皎洁的月光,步态轻盈地朝他走来。
坠玉探出素白的手拨开帐子,看见他穿着单薄里衣坐在床上。
绸缎般的墨发垂落肩头,那双漆黑的眸子染上月华,有些恍惚,莫名地少了几分冷漠。
见他神色有些怔忡,坠玉凑上前去,担忧地伸手去摸他的脸:“师兄怎么了?”
易云回回过神来,眸光倏地清明,偏头躲开她的手。
坠玉也不恼,笑吟吟地在床沿上坐下,拿出一个略大的木盒子,拧了锁扣打开,竟是一尊崭新的泥娃娃。
看起来与林家老宅的那尊是同一款式,只是色彩鲜艳,也无缺口。
易云回罕见地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坠玉见了更加得意,满眼期待地邀功:
“我看师兄喜欢这个娃娃,就去街上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师兄你看,是不是比那个破破烂烂的好看多了?”
易云回的目光从泥娃娃转移到她雀跃的脸上,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似乎对他心中所想毫不知情。
他心里沉沉叹息,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好看。”
这句话成功取悦了坠玉,她满意地把木盒塞到他怀里,“师兄喜欢就好,那我走啦。”
“等等,”易云回叫住她,顿了顿问道:“今日跟你一起那个人,是什么来头?”
“他呀,”坠玉噗嗤一声笑出来,语气有些轻蔑,脸上却焕发别样的神采。
“不过是个穷乞丐罢了。偷人家的馒头快要被打死了,碰巧被我看到,顺手救了他,他就赖上我了。”
“……既然不知底细,还是少与他往来的好。”
“好好好,竟然师兄开口了,我日后便不跟他来往。”
她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足尖一点,从敞开的窗子跃出。
很快又扒拉窗框探出脑袋,神色懊恼:“忘记说了,盒子下面还有东西,师兄记得翻出来看看。”
顿了下,又意味深长地笑道:“不过还是不要在夜里看的好,免得睡不着觉。”
易云回自然不怕她说的这些,等她离开,他重新打开盒子,拿出泥娃娃,便能看见底下压着的一封信。
这是……坠玉写的?写给他的?
易云回整个人怔住,表情复杂至极。
他捏着轻薄的信封,觉着最近发生的事诡异得很,坠玉也变了很多,似乎不再处处针对他,算计他。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本该是件好事,却让他很不适应。
他定了定心神,肃着神色打开信封,抖开那张素白花笺,一阵馥郁甜香扑鼻而来,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年幼时不知事,无意算计师兄,如今夜夜悔恨……倾慕师兄已久,还望师兄不计前嫌,从了我吧。”
易云回:“……”
薄薄的一张纸在手中如同热炭,丢也不是拿也不是,他只感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脸上红白交加,好不精彩。
他急匆匆地把信纸折起,修长的手指竟微微发抖,试了几次才塞入信封,说不出是羞恼更多些,还是荒谬。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教她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