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仍在清虚子怀中抽动的小小孩童,沉痛的面色一如这无边的夜色:“这一路只要有我们的人便安全无虞,先生,保重!”
清虚子罩上一件宽大的披风,将胸前小小的身形彻底遮盖住,对他微微颔首便一扬马鞭,冲入了如织夜网中。
怀中被遮住了视线的孩童没有看到,他却难以忽视这路边每个向他致意的府兵身旁倒下的一个又一个染血的尸体。
这条路是用一条条人命换来的,所以,他不能有片刻的心软与迟疑。
然而,颠簸的马匹上,时刻紧密关注着周遭的清虚子却没有留意到怀中一直扑腾的孩子突然停止了动静,直到他耳边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
“火,好大的火。”
他低头望去,只见怀中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从披风下探出头来,而她澄净的眸子中,正映着身后一片冲天的火光。
此刻距离太子府已经一里开外,可或许是夜色太黑,又或许是这孩子看得太清楚,以至于这火光在她眼中竟如此耀眼。
他一时愣神,竟被这孩子挣脱开来,径直从疾驰的马上掉了下去,连翻了好几圈。他吓得赶紧拉住缰绳,好不容易掉转马头,看见的便是一个蹒跚的小小身影朝着那火的方向踉跄着奔去。
可是,拖着摔断的左腿行了几步,她却又生生止住了。
因为她终于看见了,身旁巷道口中,一个面色苍白,浑身血污的青年正单膝跪着向她行礼。
她前不久还在太子府见过他,那时他意气风发,身体健全,还会笑着和她问安。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随便用布条草草缠绕住的断臂,还向外汩汩向外渗着血……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可她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恳求。
他在求她,不要回去。
于是,她垂下仰望的头颅,支撑着摇摇欲坠身体的另一条腿缓缓弯曲,洁白的额头贴上冰冷的青石板,与灵魂背道而驰的肉,体向着前方重重叩首,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朝马上神情复杂难言的清虚子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眼中的火光熄灭,声音也嘶哑若即将烧尽的干柴:“拜托先生了。”
……
可是这一次,她回来了。
原来大火烧过的地方是这样,连墙都是黑的。
她的手抚过脱落的墙皮,感受着内里的粗糙,心中想着得跟刘叔说说,这墙该重新砌了。
还有老李头,以前她每次出门老李头必定在门前守着她回,今日怎的不在?莫不是又偷摸着去打酒了?若是被张婶儿逮到还不得叨他一下午?
咦?这门前的条子是什么?封?这是什么意思?刚准备上手撕掉的横波突闻身后传来一道清冷若寒潭的声音。
“你不该回来的。”
这是谁?声音怎么有些熟悉?横波扭过头,却见一从未见过的公子正深深望着她。
这个人真是矛盾极了,他面容很白,眸子却极黑,眼神幽深若古井,井底却又有铁水将沸,声音很冷,可听着却让人觉得,他现在已经烧着了。
横波盯着他的脸,他们或许以前见过,但以她此刻混沌的脑子实在认不出他是谁。
温庭兰看着面前眼角泛着红,面色却一片恍惚的人,微微叹了口气,“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横波歪了歪头,不甚清楚他在讲什么,只与他比划着:这是我家,我要回家。
温庭兰怔住了,横波见他满脸的空白,知道他不懂自己的意思便也不再与他浪费时间,扭头便要去撕门上的封条。
却突然,被一只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打断了。
并非由于这只手用了多大的力,实际上,它也只是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只是,为什么它抖得如此厉害?
横波再度扭过头,只见这好似永远不会染上人的七情六欲的谪仙面容竟是压抑到极致的痛楚,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
横波虽然不耐被这人两次打断,但看在他如此伤心的份上还是忍着没有发作,与他尽力沟通:你怎么了?
然而,她手上的动作却好似给他这张已经拉到极致的长弓又加了一点力。他内心的疼痛再也压制不住,连唇瓣都在微微颤动,声音也不再是寒潭的冷抑或烈火的热,而是一种卑微到极致的恳求:“神霄,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神霄……神霄是谁?
神霄是姬钰,那我是谁?
我是横波……那谁是姬钰呢?
对了,神霄郡主姬钰已经死了,原来,他们都已经死了啊……
突然从回忆中抽出的横波一口鲜血涌上喉头,顺着嘴角溢出,整个人身体一软就要瘫倒下去。
幸而温庭兰及时伸手接住,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温庭兰也顾不上再询问她嗓子的事,将人一把抱起便要回府安置。
然而,他一转身却见有一长身玉立的公子被一气喘吁吁的小丫头领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