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散乌云,扯开半面星河。
崔狸背着李胆往林子里钻,捏紧鼻子骂道:“不是,你小子年纪轻轻,尿里怎么一股老馊味儿啊?”
他怕冤枉了李胆,还特意停下来细嗅两下才又骂道:“真的,他娘的闻着倒比马尿还冲头辣眼的!”
李胆下车时没换衣服,朝山上走了两步就喊累,耍赖跳到崔狸身上缠着他背。
让崔狸背着也就算了,他还不老实扭来扭去的,裤子上的尿蹭了崔狸一身。
李胆抱紧崔狸脖子嬉笑道:“好狸叔,你再忍忍。南坡林子里有我娘安排的人,看到咱们留的标记一会儿就能找来。”
崔狸冷笑道:“你以为这是哪儿?岁山,你太子哥哥的地盘!王妃的人能看见标记,太子也能!”
李胆语气中混着一丝落寞:“这一路我又仔细想了想,也许我错怪他了。确实是太子安排我跟着王家的车马走西南便门,可出发之前他把我叫住了。你猜怎么着?他让我如果看见你们崔家的马车,帮他去车底下看看到底用没用黄金。下午在醉淮楼,他没头没脑的跟我说了两次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和凤至杀那么多贵族亲眷要干什么,可即使他本来打算杀了我,最后一刻也改了主意。”
崔狸停下脚步问道:“用了吗?”
李胆一愣:“什么?”
崔狸回头问他:“用黄金了吗,我们家马车底下真贴金了?这事儿我以前听说过,还以为他们无聊瞎传的。”
“呶,真的有,我用手抠下来的。”李胆从怀里掏出一片金箔拍在他脸上,从崔狸宽阔的肩背上挣脱,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哭起来。
李胆把头深深埋到野草里,脸颊细嫩的皮肤被草叶上的倒刺勾出几道红痕。
他双肩急剧颤抖:“狸叔,小时候我爹因为我娘是王家人,连我一起厌弃,从没正经瞧过我一眼。是太子哥哥还有你们,出去玩儿总想着带上我,我心里才有时候能忘了自己在父亲眼里其实是那样不堪。说实话,我宁可相信这次是我父亲要对王家动手,也不愿意相信是太子……前些年我回密都玩儿,不小心烧了皇上的豹房。他救火烧烂半条手臂,最后替我把事情扛了,还挨了廷杖。”
崔狸想安慰他,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
而在皇城里生存的人,是一种很复杂的怪物。
“我知道他最近行事越来越荒唐,还做了许多不可挽回的错事。”李胆偷偷抹掉眼泪,攥紧了拳头站起来,“可这都是被他们逼的……他其实,其实是个特别善良的好人!”
崔狸拍了拍他肩膀,朝林子深处继续走去,苦笑道:“善良是真善良,残暴也是真残暴。”
李胆低着头道咬牙道:“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对你也要动手?你对他根本就没有威胁,难道咱们小时候的情谊都不作数了吗?”
崔狸恍然大悟,回头道:“你在纠结这事儿?我肩膀上的伤跟你太子哥哥没关系。下午有人偷袭醒魂司,别说还挺有想象力的。一群高手扮成死人躺在停尸房,搁我们一群人旁边装了大半天,抓人的时候不留神挨了根毒针。”
他见李胆抿着嘴还别扭着,走上前揉揉他脑袋道:“嗐,瞎操心。太子要杀人从来都是直接动手,还用得着搞暗杀?他那直肠子可干不出这么有想象力的事儿。”
李胆抬起头,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他笑着跑开几步,一转眼又跟个没事儿的小大人一样,老练的跟崔狸勾肩搭背道:“狸叔,你别怕。我这次提前过来,就是为了拦着他不要发疯。就冲咱俩的交情,你的命我李胆护定了!”
崔狸拉开他的手,嫌弃道:“咱俩什么交情?别没大没小的瞎套近乎。”
李胆嘿笑道:“那么刺激的事儿,你可别说不记得了。小时候我招惹净军太监,掉西夹墙粪车里差点呛死。还是你不嫌弃嘴对嘴给我吸的粪,才有侄儿我今天呢。这事儿我遵守约定没跟任何人提过,连我娘都没跟她提过。你说咱俩这算什么交情?要我说啊,比过命的交情还要硬,是过粪的交情呢!”
崔狸想起当年酸爽,胃液一涌而上又要作呕,哼哼道:“那时候你才几岁啊,就开始闯祸了,记得倒还挺清楚。告诉你啊,这事儿还是谁也不准说。”
他怕李胆追问自己当年为何闲的没事去净军太监那溜达,强忍着腹中灼烧将人往腋下一夹,撒腿朝山上暴走,逗得李胆如老母鸡般咯咯咯笑个不停。
夜里山风大,从树叶上扫下许多雨水洒在叔侄俩身上。
“狸叔,狸叔!”李胆打了个哆嗦,唤崔狸道:“是我眼花了吗……你抬头看看?”
崔狸抬起头,除了阴恻恻的柏树高耸着钻进星子里,什么也没有。
不过他确实后知后觉发现这山上的味儿不对。
他今天踩过几处尸场又受过伤,身上本就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再加上李胆身上那股臭死人的尿骚味儿,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