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祖,呃不,成辛以,这会儿正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左臂下夹着两瓶水,慢悠悠地从门口晃进审讯室,一眼都没看许东,神态随意,似乎还有几分困倦,走到审讯桌前,才开口问了句话。
“晚饭吃了么?”
问的是田尚吴。
后者抬眼看看他,点点头,言简意赅。
“吃了。”
“来。”他用鞋尖抵住桌脚,把手里的水递了一瓶给尚吴。
“谢谢头儿。”
然后,成辛以侧过身子,靠在桌前,自己拧开另一瓶水,仰头喝了几大口。喝完之后也没坐下,仍旧没什么正经仪态歪靠着,目光这才淡淡落到许东身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微微挑着眉,表情并不严肃,反倒像是在辨认着什么。
在成辛以刚进门时,许东就已经抬眼看过来了,直到他仰脖喝水,许东又垂下眼,继续一动不动坐着沉思,十指指尖拧在拳心里,完全没有要急着为自己争辩的意思。
也许是有先入为主的倾向,方清月觉得,此时眼前的许东,和前日在画廊见到的那个畏手畏脚、胆战心惊的朴素工人,似乎确实已经不太一样了,可具体究竟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
半晌,成辛以终于打量够了对面的嫌疑人,这才动了动手指,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盒来,磕了一支出来叼住,又侧身给尚吴分了一支。分完之后,他似乎是想了想,才又抬头看许东,伸长手臂,向前扬了扬手里的烟盒。
“来一支?”
许东抬起头,看了看他手里的烟,露出一个有些拘谨的表情。
“……谢,谢谢……”
成辛以把烟盒收回来,作势就要再抽出一支,动作到一半突然停住,像是被什么念头打断了。
“你是市一中的吧?”
许东愣了一下,和门外的方清月一样,也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没马上回答。
“……啊……”
“不是么?你高中读的不是海市一中?”
成辛以眨眨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一边太阳穴。
“……是。”许东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自己考进去的?”
“……对。”
“真的?”
成辛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挑着眉头问了一遍,嘴上咬着的烟杆一抖一抖的,如一支毫无遮挡、径直指向对方鼻尖的傲慢食指。
许东脸上肌肉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脖子极小幅度地颤了一下,像是在点头,又像只是费力咽下一点口水。
“这么牛逼。”
成辛以咂咂嘴,笑了笑,这才抽出烟,探身递给许东,然后,拉着与他平时说话语气截然不同的长音,慢慢说道。
“我就没考上。当时我爸非想走后门把我硬塞进去,找了不少关系,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也没摆平。一中当年可难进得很啊,就算是关系户,都得挤破脑袋,还不一定成。喏,就像我这样的。”
边说着,边耸耸肩,一副颇有些遗憾的语气,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盒银色硬壳包装的火柴,抽出一支,“呲啦”一下划燃,先给自己点着,又探出身子伸出手,去帮尚吴点烟。
……
坐在外面的实习警员听得一脸懵,不明白成队这次审讯走的是什么野路子,也不知该怎么做笔记,不禁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方法医,见她的表情好似也有些怔忡,这才微微宽了宽心。
看起来,这次跟不上头儿思路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方清月的确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套路?
实验高中当年的理科水平可不比市一中差吧……以前听贺暄说,成辛以从小成绩就一直很好,高考还是省数学状元,按他的成绩,当初要真想进一中,必然毫不费力,还用得着托关系走后门?何况她早年见过成叔叔,也听说过他对成辛以自小的教育一向都很有章法,完全不是那种过分八面玲珑、把心思花费在各方疏通关系上的人。
而且……
这人什么时候开始用火柴点烟了?她回来这半个月,他用的一直都是同一个黑色磨砂Zippo打火机,开会讨论案情时还会偶尔转在手里来回把玩。可这盒火柴,既精致又高端,光看外表就能看出价格贵得离谱,性价比极低,连火柴根部都刻着奢华高调的英文,就像是那种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在灯红酒绿的聚会上专门拿来提高格调、装腔作势用的。
她屏住呼吸,继续等着“二世祖”演戏、放大招。
……
……
审讯室内。
给自己和尚吴都点了烟之后,成辛以就把那盒火柴随手丢在了审讯桌上,似乎是完全忘记了对面还拿着烟的许东,继续问。
“能自己考进去,你那时候成绩一定很好吧?”
许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