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对视片刻,成辛以总算察觉出一点端倪来,缓缓眨眼,移开视线,不再叫唤了。
她这才淡淡道。
“脓血需要挤出来才能彻底痊愈。”
说完,也不用棉签按了,抬头看看前方路况,确定车在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颠簸,索性直接用消毒液擦干净手指,于是又低下头,调整好角度,用手直接捏住他的手掌,准备用力把皮下累积饱和的脓血挤出来。
“忍着。”
她声音冷冰冰的,想在对解剖台上的尸体自言自语。但从成辛以的角度,却正好能看到那柔媚眼角有一点泛红。
是了,如果是平时,在人前,她根本不太可能用这样的表情瞪他,比普通同事只多出一分不同,但这一分压根儿就不是她的作风——就像是默许了些什么、放任了些什么——却又不够彻底,还在犹豫迟疑,同时又忍不住不跟他置气。
也不知道这是又怎么了……毕竟还有外人在,他没再惹她,也没再因为古怪医生挤脓的动作做什么异样反应,等脓血全部挤出来了,她的一只手依旧捏着他,指腹平静抵在他的皮肤上,另一只手去拿新的酒精棉签给他擦拭,动作倒终于渐渐温和下来了。
伴着这样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仿佛也被捏住了,掌心疼得发麻,像被浸在了滚烫岩浆里,快要失去知觉似的,但又多出了一丝丝不一样的、说不清是什么的感觉,有点好笑,又有点涩。
这是在……心疼?
才哪儿到哪儿,就开始心疼了?
这点小伤算什么。她不在的这些年里,他身上添了无数条疤,后背、膝盖、右肩、腰、大腿……哪一条她都没见过。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帮人挡枪子儿,那枚子弹只差一寸就能要走他这条命了,他这条缺了她的命。
可那时,失血过多晕厥的前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他不能死得这么早,他还欠方清月一场日出没有看。
——
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方清月的眉头总算稍稍舒展了一点,正逢车子转弯,她坐得直,上半身一动没动,但膝盖顺着惯性向他的方向移动,触到他的腿。原本已经是超出礼节性距离的姿势了,但她正在忙着包扎,就并没有立刻收回来。
他自然也没动。他又没有她的那份犹豫迟疑。
于是,渐渐地,一直转身趴在座位边上旁观包扎的曲若伽脸上显出一分微妙,原本还想等伤口处理好之后问问上午李秋伟的讯问情况,但一股莫名的力量催着她将这话头给咽了回去。
她又瞄了最后一眼,默默转身坐直,目不斜视,视线瞟向了窗外。
晴空万里,车流熙攘,望着天上奇形怪状的云层默默自忖半晌,曲若伽又突然心念一转。
……不对啊,她跟这儿心虚个什么劲儿?就算要心虚,也得是后头那位“老师父”心虚吧?
这么些年,不管是什么时候、对待什么人,头儿不都是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异性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不躲不闪……而且……不仅如此……曲若伽不自觉地抿抿嘴,手指跟随着“懵余”哼曲的节奏轻轻点着自己的包。
而且,车后座那么宽敞,以头儿和方法医的身材,空间绰绰有余到可以表演后滚翻。可他那只右胳膊,怎么就无缘无故伸到座椅中间、方法医的身后去了呢……虽然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但这小动作,看起来就是很奇怪……
最奇怪的还有眼神。
尽管他只是在盯着伤口,但又像是在盯着方法医的手,加上脸上的表情,有点……有点……复杂……怎么说呢……她一个母胎单身的理科生,形容不出来,就只觉得好……诡异。
对,这件事本来就是诡异的……
只是因为是齐妈明确要求,才稍稍模糊掉了此时此刻的这一丝异样感。但其实,仔细想想……头儿会同意一个异性碰他的手,还容忍对方拿着他的手翻来覆去摸个不停,这本身就已经很不可思议……更别说……后面的这些……
……
一个大胆的念头升上曲若伽心头。
头儿莫不是……看上方法医了?
又或者说,方法医在本人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如刚才所说的那位拯救他们一队人于水火的“女菩萨”?
有空得把这个发现跟懵余八卦一下……看头儿这钢铁直男的架势,肯定不会追姑娘。而且方法医一直都对头儿冷冰冰的,前面又有个混血帅哥同窗闻法医“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不行,这事儿估计不会太容易,八成得靠辅助……而要找辅助的话,像懵余这种厚脸皮的人精,干这活儿最适合不过了……
她默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