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梁琢并不能共情林之舟,他是个凉薄得离了谁都能活的人。而林之舟恰恰相反,她什么都不在乎,几乎靠感情维生。梁琢无法想象,失去最宝贵的家人对林之舟来说是多么沉痛的打击,她表现的已经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太多了。
不过他再凉薄也有自己的人生准则。就像他自幼肩负母亲和外祖父的期望,长大后入主梁氏,又担负着数以十万计的员工生计一样,他的肩上既担得起一个家族、一个集团和无数员工,自然也能担起一个林之舟。
就这样,在新年的第一天,在S市寒风呼啸的海边,两个人一台车。林之舟伏在梁琢怀里无声恸哭,仿佛要把心中的泪流干一般。
就算再坚硬的外壳,泪水蓄满了也只能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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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5月,S市
一个平常的工作日下午,梁琢正在开会,他手边的手机突然无声地亮起。
梁琢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恰逢一位部门主管发完言,他站起身一边说了句:“大家休息十分钟再继续,”一边拿起手机走出了会议室。
“喂,”梁琢来到走廊的僻静处,接通了电话。
“梁先生吗?林女士不行了。。。”是疗养院打来的电话,“我们已经通知了林小姐。。。”
梁琢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已有预感。
林眠这几个月情况恶化得很快。林之舟二月初进了组,每天加班加点拍,估计这个月底就能出组。可谁知还是来不及。。。
梁琢第一次去疗养院之后,便把自己的号码也加在了林眠的紧急联络人名单中,是以疗养院才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挂上电话,梁琢朝候在他不远处的严昭招了招手:“我去疗养院一趟,下面的会议你来主持。”
严昭一听就明白了:“是。”
梁琢走进林眠的病房时,已经看不出她有任何生命迹象了。只有一旁仪器的滴滴声在提醒他,林眠还活着。
林眠今年才五十岁,可病魔似是把她身上的生气全都吸走了。这几个月她瘦得皮包骨头,很多时候就算林之舟再给母亲打电话,劝她多吃一点,她也吃不下一点东西。她的皮肤宛如干枯的树叶,带着斑点和皱起的脉络,就像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那样。
他走到她的床边,才瞧见林眠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似是听到了声响,林眠费力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她似乎花了一会儿功夫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然后目光缓慢地向房间其他地方搜去。
梁琢俯下身,一字一句地耐心道:“您再等等,她马上就来。”
林眠没有找到想见的人的身影,失望地收回目光,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梁琢的话。她瞧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一滴泪却不期然地从她干涸的眼眶中滑了下来。
梁琢握住林眠像树皮一样干枯的手,再一次语气沉稳道:“您再等一等,她已经在路上了,她马上就到。”
林眠看了看他,突然想开口说什么,可一张嘴便从嗓子眼里传来骇人的呼噜呼噜的声响,就像旧时拉风箱一样嘈杂刺耳。她越挣扎着想努力说话,呼噜声就越急越大。除此之外,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可梁琢仿佛听懂了她想说的话,他握紧了这位老人的手,“您放心,”他看着林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永远不会让她孤身一人,我会照顾好她,我保证。”
林眠平静下来,她看了梁琢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然后她将视线移向房门口,就这样望着望着,再没言语。
下午三点五十分,林眠停止了呼吸,而此时的林之舟还在赶回S市的飞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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