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你弄错了,事情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好。你倒是说说,夜半三更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去了那儿,还同他······”
西厢房内,李窈站在正堂下,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姿态乖巧地像只鹌鹑。
李宴靠在一张花梨木圈椅上,话说到这里,已经再说不下去。
只有闭上眼调息片刻,才能将心中翻涌的怒火压制住。
这几日他便觉得李窈处处不对劲,一时做了噩梦,要他去庙中上香,一时又刻意提醒他带着旧衣和馒头,去施舍路旁的乞儿。
如今看来上香是假,妹妹唯一想救济的人,就是此刻躺在东厢房中的那个男子。
若非他今夜留了心,一路跟着妹妹走到了海神庙,只怕就要酿成大祸。
方才妹妹是如何被那男子拥在怀中。
两人一起抬头时,又是以何等相似的神情望过来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等亲密的姿势,那等相似的神态。
若说这两人今日才是第一日见面,这里头不是有了鬼,就是上天一早替这两人牵好了姻缘线,只等他二人重逢时,一见如故。
可惜,他李宴不信鬼神。
只信人心叵测,世道艰险。
家中稚弱乖巧的妹妹,只怕是被那外头的轻薄男子蒙骗了去,早就同他有了首尾。
沉默了一瞬。
李宴再睁开眼时,一双清涟涟的眼静如深水。
“窈娘,你是跟在阿兄身边长大的。这些年来我们二人相依为命。阿兄将你看作心头肉,你不是不知道。”他顿了一顿,神色忽然变得深沉而遥远,“近来我忙于公务,许是疏忽了你。可你有什么心事,还是可以同我说的。你一日一日地长大,在我心里,始终是我的妹妹。你真想做的事,我什么时候阻拦过你?”
阿兄很少以这般庄重的姿态与她对话,从前也不曾对她用过这样沉重的口气。
李窈心头莫名梗了一下,愧疚宛如暗夜时分的潮水般涌来。顷刻之间就将她吞没。
可是她必须得挺住。
“阿兄,我当真跟他没有关系。今夜里去海神庙,还是因为我睡不着,闭上眼就想起那个噩梦。谁知道参拜的时候脚下一滑,莫名其妙就撞见那个人。阿兄,今夜我真是第一次见他!”
说这话时她脸不热心不跳,掌心却微微发热。
方才她真的该再用力一点,再多抽那张几乎将她逼入角落的脸几下。
若非是他不知好歹,一见面就犯浑,还让她以那般狼狈的姿态被阿兄看见,阿兄也不会误会到这个地步。
李宴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茶碗抿了口水,再开口时甚至带着笑。
“真与他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好,如今张伯正替他诊脉。明日等他一醒,我便将他赶出去。”
“阿兄!”
李窈猛地抬头,“可是他腿上还有伤······”
方才翘起来的唇角复又压下。李宴眼中多了审视。
“方才是我将他从庙中背回来的,他身上并无伤痕。你今夜第一次见到他,又是怎么知道他身上有伤的?”
李窈张唇又闭上,面颊一瞬间涨红。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不再说话。
李宴的攻势尚且未完,他声音沉了下去。
“况且,那人如此孟浪,居然胆敢将你······这你又怎么说?窈娘,他到底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李窈的脖颈弯得越发厉害,头垂得越发的低。她自然知道隔壁那人姓甚名谁,家中有无妻室。更清楚他不过是个天生不通人情,又无喜怒哀乐的怪物。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眼巴巴凑上去示好。你可知道他家中是否有了妻室?又是否弄清楚了他的人品。窈娘,阿兄虽然是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却也知道姑娘家出嫁便如投第二次胎。若是嫁错了人,只怕后悔一世都来不及。”
“阿兄!”
李窈猛地抬起头,眼中已经含了泪。
前世阿兄死后,她经历过的种种又从回忆中浮现,迅速将她裹挟。
她统共嫁过两次。第一次嫁给了杀兄的仇人,算是彻头彻尾地嫁错了人。第二次则是隔壁昏迷着的那个人抢去,根本就是身不由己,命如浮萍。虽算不上什么嫁错,却也并非她的本意。
这一辈子若是有得选,她也只是想保住眼前这个对自己喋喋不休的兄长罢了。
嫁不嫁,错不错什么的,已经全然不在乎了。
李宴沉默了下去,自从海神庙归来,便在心中烧起来的怒火,被少女眼中的泪水浇灭。
他忽而有些踟蹰,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毕竟是眼前的姑娘也快到了行笄礼的年岁,早就不是需要他时时管教的小孩子。方才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