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三七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默默跟在张瞳的后面,他抱着主人给自己买的衣服,嘴角微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
主人很好,他经历了许多坎坷和折磨,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从未见过会给奴隶买衣物的主人,只是他想不明白,既是对他好,为什么又要马上将他抛弃。
庄国律法,弃奴按逃奴论处,杀之。
让他更不明白的是,刚刚主人为什么会和店掌柜大发雷霆,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主人一直对自己很温柔,为他疗伤喂饭,甚至还让他睡自己的床铺,她一直都性情温和。
虽然三七没看到盒子里的内容,但是凭他的耳力推测二人的对话内容,想必盒子里是给男子“那个地方”佩戴的器物。
按照庄国的习俗,名门出身的大家公子和普通百姓家的儿子,在还是幼童—当身体有了第一次发育的时候,就都要佩戴此物视作纯洁,直至成年婚嫁,钥匙会由家长交给妻主保管。
可很少有人会给自家奴隶带上此物,除非是那种性子烈犟的奴隶,主家怕他一时发情偷偷□□,犯下不必要的错事给主人惹下麻烦,才会上锁。
三七一向聪敏,却想不通主人为何因此事大发雷霆。
他心思百转,得出了一条结论:许是自己卑贱如草芥,不可算作人,不配戴上这种清白男子才可佩戴的器物。
张瞳在前面步履匆匆,她一直是个效率派,又因为这次襄穆公主着急出行催的紧,一路忙着采买需要的用品药品和干粮,这几天都在忙着准备,根本没有发现三七在已经钻了牛角尖。
经过了约莫四五天的准备工作,张瞳已经将路上的行囊收拾了七七八八,也在各个酒肆,客栈,合欢楼到处收集关于北边魔鬼城那只怪物的消息,可几乎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因为几乎所有踏上北上旅途的人都没有再回来过,无论是想要除掉怪兽,帮助城中恢复水源的卫兵,或是想要寻宝的异族商人,几乎无一例外。
因此沙州城内,即便是水源紧张,也没有人敢用自己的命去冒险了。
到了出发那日的清晨,张瞳轻手轻脚,等一切收拾妥当后,站到了客栈的大门外。
约莫过了一小会,襄穆郡主和她身边随行的两个侍卫—银剑和金刀不紧不慢的出现了。
“瞳姐姐,怎么就你自己?”襄穆郡主看着只有张瞳一人出现在客栈外,不禁睁大眼睛,感觉有些奇怪。
“你那个奴隶呢?”襄穆郡主脸上滑过一丝疑惑。
“你说三七?他身上内伤还没有痊愈,我想先让他在客栈休息,所以就不带他了。”
“休息?”襄穆郡主这下更吃惊了,她漂亮的丹凤眼睁的圆圆的,脸上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
“姐姐不是这两天才买下他的吗?当时还很喜欢的样子。”襄穆郡主脸上有几分遗憾,毕竟当时她对这个奴隶也有几分心动。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张瞳看着襄穆郡主的神色,似乎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太妥帖的事情?
“姐姐…这样,他会被视作逃奴,客栈会把他送到官府处置的。”
“这是为何?我只是想让他留在客栈休息。”为此她还特意多交了半个月的房钱。
“姐姐,你是真的不知?”襄穆郡主看张瞳的神色不似作假。
“大庄律法,奴隶需为主人服务,不可离主,若是身边没有主人认领,便会一律视作逃奴,交由官府处置。”
“这…”此事她竟不知。
并且她与三七交代此事时,他竟没有丝毫表情,让自己误以为并无不妥,张瞳当下心里涌上一阵愧疚。
若真如此,三七这几天心里该有多难受啊,自己刚买下他,竟然就又生生将人抛弃。
张瞳连忙往客栈内跑,当她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三七低垂着头跪坐在窗根底下,他的身体在一片阴影里,脸上的表情不辨悲喜。
这让她更觉得惭愧了。
三七的上半身打着赤膊,没有穿任何衣物,而自己那天给他买的衣物,都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旁边,他竟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有些不知所措,即便她是他的主人,可她连这一点小事都没有觉察。
张瞳咬了咬嘴唇,直直的冲着三七跪坐的地方走过去。可他仿佛没有觉察到似的,也并不抬头。
“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有点轻,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惭愧。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下的,三七。”
她俯身下去,用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自己直视。
他眼睛中全是迷惘,似乎还有些愣愣的,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主人去而复返的事实,眼眶下的青黑在白皙的皮肤映衬的更加明显,透着一股子颓废和迷惘。
但他的唇有了些血色,这一周的药补加上食物还有张瞳的精心照顾,他的脸色比刚到这家客栈时好上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