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然楞了一下,转而谢绝:
“不劳烦李公子了,小丁子脚程很快,妾身同诸位镖师在此等候便好。”
她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风,朝李公子轻声道:
“还请李公子告知住在哪家客栈,待妾身回城后,购得两件新披风和长巾送还给方才那位嬷嬷。”
霍定骁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倒与她分析起眼前的情形:
“法言寺距离沧州城的路程,即便是方才那位小厮一路不停,往返一趟至少也要两个时辰,眼下雨停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镖师和家丁们身上都带着血,这番骇人场景难免会令人揣测。”
“在下愿送苏姑娘回城,若姑娘心中担忧,在下可以请朱氏镖局的镖师驾车。”
他静静看着苏瑾然,她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杏色的长巾掩住半张苍白的脸庞,只有一双充满凉意与寒心的眼睛露在外面。
她不该过这种日子,她的人生应当永远开心,永远自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苏瑾然沉默着,垂下眼眸,他方才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这段时日春雨连绵,上山礼佛的人并不多,今日雨方停,路上前来烧香拜佛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看到此处的情形各个一脸吃惊。
等小丁子驾一辆新马车回来,或许法言寺下有人械斗重伤的消息,已经传回了沧州城。
沧州府衙必定派人来查问,若是自己再被府衙带回去,人云亦云,不知又会传出什么谣言。
可是,自己与他已多年未见,即便当年自己曾救过他,经历人生波折,如何还能轻信他人。
毕竟人心都会变。
“哎,这不是朱家镖局的人吗,另外那个看起来……看起来好像苏氏商贸的苏老爷。”一辆小驴车摇摇晃晃地驶了过来,坐在车上的农妇搓着红.薯须,对驾车的老汉小声嘀咕着。
老汉似乎是怕其他人听见,狠狠抽了一下鞭子,小驴车加快速度驶过众人,渐渐远去。
在经过苏瑾然身侧时,她依稀听到农妇看乐子一般的语调:
“今日进城你听说了吗,那个苏老爷的二女儿,就是当年嫁到那个什么周家的庶女,给婆母下毒被关进牢里了,啧啧啧,这妾室生出的孩子当真是难教养,干出这么狠毒的事,要我说……”
尽管农妇的语调很低,苏瑾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原本便苍白的脸色顷刻间又白了一层。
她落寞失神的模样,尽数落在霍定骁眼中,农妇的话他也听到了,又或许在场的所有人都隐约听见数语,他不愿瑾然在这种场合之下被人指指点点。
霍定骁刚开口:
“苏姑娘若有所担忧,在下可以空出后面一辆马车,由朱氏镖局的镖师们驾车带苏姑娘离开此处。”
“妾身同方才那位嬷嬷同乘一辆马车便好,若与李公子不顺路,可以将妾身在沧州城北门放下。”苏瑾然垂眸,朝他福了福身,似是在等他应允。
“愿意效劳。”
霍定骁立即吩咐常嬷嬷带苏瑾然去后面那辆马车,苏瑾然走到张镖头身旁,微微颔首:
“今日之事实在突然,妾身心中实在不安,还请镖头能在旁相护。”
张镖头本就是奉朱月云之命,这段时日保护苏瑾然的安稳,立即毫不犹豫地答允下来。
留了一个镖师在原地等待小丁子,苏瑾然最后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父亲和大哥,同风铃一起登上常嬷嬷的马车。
马车驶动,父亲倒映在车窗上的身影向后退去,苏瑾然坐在陌生的车厢内,徒然松了一口气。
“仙女姐姐,你哭啦?”
棠儿稚嫩的声音在苏瑾然耳边响起,她原本垂着头,听到声音抬起脸,看到粉面团子一般的小丫头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玩具,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苏瑾然抬手擦去眼中的泪水,强撑着朝小女童笑了笑:
“你叫棠儿对吗,听你阿爹这么喊你呢。”
棠儿眨了眨眼睛,粉嘟嘟的小.嘴一撅,似乎是在告状:
“我阿爹今日可凶了,棠儿只是偷偷跑出去玩了一会,阿爹便要打我手板板。”
一旁的常嬷嬷倒了两盏茶,递到苏瑾然和风铃面前,苏瑾然道了声谢,伸手接过,又看到常嬷嬷倒了一盏蜂蜜山楂水,送到棠儿口边:
“我的小祖宗,今日午间吃了这么多,快喝些山楂水化化食。”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棠儿跪坐在铺着软毯的地板上,低头就着茶盏沿小口小口地喝着山楂水,手中还摆弄着那个小小的木质模型。
原本苏瑾然没有注意到那个模型,以为只是小孩子喜欢的寻常玩具,然而棠儿一个没拿稳,玩具掉在地板上,在软毯上翻滚了几下,停在苏瑾然脚边。
她的目光,一瞬间收紧。
苏瑾然从软毯上轻轻捡起,木质模型在棠儿手中有些大,此刻在她掌中却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