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北京已完全入夏,虽然还没有数伏,但天上的太阳和地上的蒸气已完全控制了北京城,幸好刚刚飘过了几点雨,人们还没有真正的感受到凉爽,那片还没有下透的云又被几阵风匆匆的吹走,贴近脑袋的阳光和热气又重新卷土重来,空气里挤满了散不去的热和粘。姐姐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强烈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和脸上,汗滴把她前额的留海打湿了又打粘,她竟一点都不觉,任那颗颗汗珠顺着脸颊流淌到肩膀和前胸处。没得病前,她最怕的就是毒日头,生怕自己辛苦保养的脸蛋和露在外面的胳膊被晒黑和晒老。所以头上总是全副武装着,一幅大大的遮阳帽总是随身携带着,就算忘了带钱包也从不忘带上那顶硕大的草帽。又把能见光的皮肤都抹上了当时国内才刚刚流行起来的防晒霜,这张脸比挣钱都让她来得急。丈夫每每看到她又住身上添料,总是忍不住的调笑两句:
“你抹来抹去的我都看烦了,管用吗?没准儿这都是商家看着你们这些女人的口袋松,所以才投其所好的特为你们女人这张脸准备的安慰剂呢?”
“你以为女人都是傻子吗?一个傻还行,难不成都排着队当儍子?口袋松也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随便让人哄骗呀?你敢凑过来吗?咱俩一比不就一目了然了吗?有胆敢比试吗?”
姐夫知道姐姐自小生得白净,就是不抹那玩艺,自己也比不过,所以总是一脸的笑模样,再撇撇嘴算是认了输。
现在她完全地进入了心事,完全忘了自己最怕的毒日头正在一点点的让她净白的皮肤灼热再灼暗下去。一点点的正在蚕食着她几年以来的精心打理。
她的脑子里像走电影一样的想着自己的病。前天丈夫回来还提到,他的一个哥们儿的爸爸是京城一个大医院的中医内科大夫,人家可是已经升到了坐堂出诊的位置了。一个星期只问几天的诊,病人也只能趁天刚刚亮早去才能排上他的号。人家认真的听了听你的状况,说哪天让你过来,要亲自为你把把脉,看看你的具体情况再说,又说可以先用中药调理治疗一下看一看,还说人家中医是从本上来根治,从全身各个器官进行调理治疗,本和标一起医治。人家的号都挤破了脑袋才能得到,对于咱们人家可是大开后门呀,就专等着咱们的时间了。
她听了之后心动了一下,随之希望也渐在心里萌芽,自得病以来自己不是没有与西医大夫交流过,他们给出的方案也是毁灭级别的方案,内分泌科推给了外科,外科只有一个办法可言,那就是切掉右侧的全乳。而且还不能肯定可以完全切除了病灶。还要再做放疗和化疗之类的治疗。即使自己做了这么大的牺牲,这个病的走向还不能确定。况且切除的还是自己引以为荣的女性标志呢,牺牲如这般的残,消失也消失得这般的烈。这让她真舍不下心来把接受作为一个选项来接受。如果是那样,自己这个女人今后还怎么当,又怎么在今后与丈夫身边的莺莺燕燕一斗高低呢?自己作为女人的本钱已经荡然无存了,哪里还有脸面与丈夫共枕鸳鸯.让丈夫甘心愿意的死守在自己的身边呢?
她想着想着突然感觉到一阵阵的唾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殆尽,嗓子眼里冒出了一团团干齁齁的烟气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嗓子眼是在痛苦的叫水,自己已经渴得唾液都耗尽才发觉。赶紧用目光搜索起卖水或者卖冰棍的摊贩来,终于找到了一家刚刚支起来的冷饮摊位处,现在天热了,冷饮摊位趁工商不在的空档口,小摊小贩的多了起来。她走到就近的一家:
“一瓶水,多少钱?我要买一瓶矿泉水。”
那小摊的中年女人看了看她,骤然间眼睛一亮,话音也变软了: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是不是张小宇的妈妈?”
听着这有名有姓的话音,她赶紧又盯了一下面前的女人:
“你是…… 好生的面熟?”
“能不面熟吗?小宇那时候天天长在我们家,你接过你儿子那几次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她终于记起了这个中年女人,只是她老得这等模样,让她几乎认不出来了。脸晒得不光黝黑黝黑的,眼角和面上的皱纹像油画一样的雕刻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深刻。那副样子看上去跟她母亲的岁数倒有一拚。
“我一点不怨你,认不出我来,我现在的模样跟你像是差着辈份似的,穷家过活催人老,吊起鼎锅当钟打。我这几年不光喝了西北风,而且还被雨淋得像个落汤鸡。先是下岗没了饭碗,孩子的爸又让人找上门来了,肚子里的孩子得负责。我一气之下离了婚.在我眼皮底下跟别人的孩子都有了,什么男盗女娼的渣渣东西!谁要我都不要了。这下连填饱肚子的饭票都没了,只能自己舍下一张脸来,摆摊出来谋点营生。肚子还顾不过来呢,哪有工夫和闲钱捯饬这张脸。我这是叫化子烧钱纸,没有前途的,挨一天算一天吧。”
“那你没有再找吗?起码找一个先顾上肚子呀。”
“我倒是想再找一个呢,谁要?谁要这张老脸?谁肯将就我这拖家带口的家境?能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