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是在为难老奴吗?”
柳家库房不常打开,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气。
管家崔庆找了张凳子坐下,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只抬着下巴反问,“六年前收进来的奴籍,现在哪里还找得到?”
柳温宁的生母只是个姨娘,又早早因难产去世。
唯一肯替她撑腰的柳老爷,也在二小姐柳嘉宁出生后,对她彻底不闻不问。
因此,她在柳府中不受待见,下人们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起她。
其实她并不擅长应付崔庆这样的老油条,从前要与他打交道时,都会带上柳三。
只是……这事,她不可能叫柳三陪着。
她只能强装出几分威严来:“这东西向来是好好收着的,怎么可能找不到?”
奴籍虽不如房屋之类的财产贵重,但每一张都是官府盖过戳的,性质特殊,断不会乱放甚至是弄丢。
他这么说,实则是犯懒,不愿意去取。
“好端端的,您还他奴籍干什么?”崔庆慢吞吞地起了身,却不管什么主仆之别,居高临下地看向她,“柳三这样的仆从可不好找,机灵、挑不出毛病,还忠心耿耿。先前二小姐向我讨要他,问了好几次呢。要不是他不答应,现在早就在二小姐院里享清福了,何必跟着你受苦。”
说到后面,已经和羞辱无异,字字句句都在说她不识好歹。
柳温宁也没法,只能硬忍了这一口气,“崔管家告诉我卖身契都放在哪里就好,我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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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被叫到屋里时,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奴籍,旁边还放着约莫二十两的银子。
这不是小数目,虽不够人逍遥一辈子,但足够做点不大不小的生意。
柳温宁没多少私房钱,还都是毫不容易抠搜着攒下来的。
这二十两如果拿去买别的东西,她也是要肉痛好一阵的。
柳三走近看清了奴籍上的名字,神色骤变。
“小姐这是做什么?”他问,“要让我走?”
“嗯……你以后不用再在柳家做事了。我看得出来,你有本事也有能耐,你不该只做一个下人。”
可不知为何,柳温宁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不,这不对。
她为什么要心虚?
给他卖身契,是她作为主子给他的恩赐。
然而他呆愣地看着她,像一个听不懂话的孩童,又像一只受伤的兽。
“小姐为什么要赶柳三走?小姐找到了新的护卫么,比柳三更好么?”
“我,没……”
“为什么?”他神态柔和,语气却是固执的逼问。
柳温宁道:“你愿意做我的护卫,是因为六年前我救了你。现在你救了我的命,我们两清了,我应该还你自由。”
这话半真半假。
她感激他,也愿意放他自由。
但她不敢说这是因为贺琛,因为那样显得她太窝囊。
柳三扯唇笑了笑,但那笑里并没有几分笑意,反而冷得像是要掉冰碴。
“还给我了,便是这张奴籍归我处置的意思,是吗?”
柳温宁松了口气,笃定地点点头:“自然。”
柳三三两下把奴籍撕碎,放回她手里。
“你这是做什么!——”柳温宁瞠目结舌,但他强硬地用手掌包住她的手,让她无法松开。
柳三直直看向她的眼睛:“我所做的一切,与这张纸没有任何关系。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我留下来?”
当他收起那副顺从的模样,
柳温宁在惊吓之中后退,忘了他只是一个奴仆,本不该这样诘问自己,更不该有这样僭越的动作。
柳温宁慌忙间用手去撑屏风,反被他先一步握住手腕,不容闪躲地重复道,“小姐,回答我。”
独属于男子的气息如此之近,柳温宁娇小的身躯亦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在凝滞的空气中,这仿佛一种无形的威压。
“是我不想。”柳温宁稳住自己,把心一横,说:“我不想。如今是太平盛世,我又不需要什么护卫。”
反正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见了,把话说得狠一点,长痛不如短痛。
烛泪一道道地滴下来。
屋里安静得吓人,就连烛芯烧断的细微声响都像是无言的催促。
柳温宁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好啊。”
柳三笑了笑,把方才的冷意都收了起来,又回到了平日里那个温和恭谨的模样。
“不过凡事善始善终,我要亲眼看着小姐出嫁,这样才能走得放心。”
“如何?”
柳温宁生怕他反悔,立刻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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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柳府唯一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