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归方如梦初醒,冲他咧嘴一笑,“在想阿夕是个好人。”
“不是什么好人。”
“明明就是好人!”烟归忙摇头道,语气里满是笃定。
阿夕拗不过她,只得应了这夸赞。
倒也稀奇,很少有人说他是好人。原来自己也能称得上好人么,那世上之人该有多坏……
烟归走在阿夕身侧,想到出门的目的,不甘心地叹道,“今日都是我的错,害我们没有买到被褥。”
“指灵不会感到寒冷。”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要做做样子,有点生活的仪式感。譬如你们鬼界之人,分明不是生人,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感到困,可揽月城里还是有很多酒楼客栈。譬如我们下山本可以使用术法,却坚持步行,这也是生活的小乐趣。”
阿夕听烟归还惦记着下山几乎走断腿那件事,哑然失笑,“可以使用术法不假,但我可没有坚持要步行。是烟归姑娘太热情,非要给我讲清楚这路有多么艰难险阻,多么崎岖难行。实在是盛情难却。”
原来是这样啊……
“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害怕你以后来我家会迷路嘛。”
烟归气败地垂下头,起初还想着会不会是因为阿夕灵力低微,压根不能带上她,顾及他的颜面,才没有提出来,反倒说成是为了生活的乐趣。结果人家本就有这个能力,倒是自己顾虑太多,自作自受,白白走这么多路。
“好了,现在我用术法带你回去吧。”
阿夕拉起烟归手腕,眸光一动,霎时间流光飞舞,似万千萤火坠落眼前。
迷雾朦胧,暗香浮动。
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前已然是暮雪村破旧的门口。
铺天盖地的冷气涌来,烟归感觉足底都被雪水浸透,寒意无双。
她拍着手,眸光闪闪地望向阿夕,奉承道,“阿夕,你真是太厉害啦!怎么什么都会呀!这个术法真是实用又威风。太酷了!”
阿夕淡淡笑了,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大不了的事。
漫天袭地的雪,纷纷扬扬落下,如柳絮如飞花,白茫茫一朵朵落在两人肩头。
阿夕撑开一伞,替她遮去了这世间飞雪。
烟归状似无意地往身子左侧挪了挪,离阿夕更近了。
嘴角浮起一抹得逞的笑。
头顶那把油纸伞,伞面纯白得泛着皎皎银光,反射着穹隆下的天光,其上盛开着一枝鲜红欲滴的梅花。
隐有暗香来。
带着雪气和梅花的香味扑面,将他们笼罩住。
阿夕莫非是喜欢梅花?不过他和梅花倒是十分契合,霜雪般的气节,孤梅般的风骨。
纵使撑伞,仍有白雪斜斜飞入伞下,将二人染上霜雪尘色。
人间光阴流转,寒来暑往几十载,飞雪白头者,能有几人?
她想到此处,偏头看阿夕,阿夕却并不看她。
忽地意识到,她好像,有点喜欢阿夕,喜欢和阿夕同在一处。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生出眷恋一人的感觉。
初见时便觉惊艳,渐渐相处下来,心头有了几分安定。
虽说只认识了短短几天,可世间多的是相处几十年仍离心离德的夫妻,多的是结交十几载仍分道扬镳的朋友。
情谊之深厚与否从不必用时间来衡量。
正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如是而已。
烟归揽住阿夕的胳膊,阿夕没有推开她。
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她道,“阿夕阿夕,雪都落到我们头上了诶。这像不像是白头偕老啊。”
“不要胡说。”阿夕皱着眉头,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具有威慑力。
他和烟归身上的雪被灵光散开了。
烟归有些不满,又将手伸出伞外,去接那飞雪。
阿夕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会冻坏的。”
“阿夕会给我暖的嘛。”烟归将手撤回来,得寸进尺地往阿夕怀里揣。
阿夕无可奈何地环住她冻得红彤彤的手,施法散去寒意。
柳下馆立在远处风雪中,玉似的一双人走进。
院内无雪,一片晴光正好。
阿夕收了伞放在门口,手腕微动,一个白金色的玉瓷瓶出现在手中。
他揭开瓶盖,一只通体雪白剔透的大白虫爬了出来,浑身闪着灵光,在空中翻腾不停。
烟归没见过这等好东西,按捺不住好奇,上手摸了一把。
触感那真是和普通的虫子不太一样,软乎乎中带着些细腻,这烤着吃也必定十分美味。
“这是天蚕,其吐的丝,刀砍火烧都不会有分毫损伤。”阿夕见她面露惊奇之色,介绍道。
不多时天蚕便织出了两床被子,看上去雪白无暇,摸着柔软却不失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