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无忧谷是尽日东风,吹得山上的碧树沙沙作响,我听得昏昏欲睡。
就在我眼皮子快合在一起时,慕盍忽然道:“小星星,我听母亲说再过几日简家的人要到这里踏青,那时枫玉大概也是要来的,你想不想见他?”
我的眼皮瞬间就归位了,睁大眼睛快速地点点头。
慕盍似乎早已料到我的反应,目光里流露出几分调侃之意,“你看你,一听他要来了便精神了,平日里见我来都没有这般高兴。”
我忍不住小声反驳道:“不一样的,你常常来,他是一年中就来两三次。”
慕盍抬手敲了下我的脑袋,他的动作很快,下手却很轻,我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又是那副闲散悠然的样子了。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隔几日便跑来瞧我,竟也还比不上半年来一次的枫玉,倒有些白眼狼的意味了。
我自觉理亏,也不再说什么来刺他的心了。
不过要说起相识的时间,他与枫玉倒是一样的。
那时我十岁,我母亲向来不喜欢我,只为了我是个女儿身,性子又温吞懦弱,所以那次简家人来踏春她也没带上我,只带了我的两位兄长前去。
不过好歹她是还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命人将简家带来的春糕给我送来了一些。
族长与简家家主有过命的交情,故而两家人也相互往来,尤其是两家的小辈们,基本都已互相熟识。慕家又以剑道闻名,所以常常会有些后生借此比试比试。
而第一层中除了每年九月的试剑大会和平日课上的武学切磋,其余的时间禁止比剑斗殴。
小辈们谨守规矩,于是纷纷跑到第二层比试来了。
慕盍和简枫玉便是。
两人比剑比到了我这小院子里,先是慕盍不知从哪跃过来的,轻飘飘地在院墙上落脚,只来得及瞥我一眼,便运剑格挡气势凶猛的攻势。
随后而来的是个差不多大的黄衫少年,出手迅如雷电,朝他连刺五剑,尽指几处难以防守的大穴。
慕盍只得暂避锋芒,仰面急急躲过,那黄衫少年却不依不饶,趁机反势抽剑,薄如蝉翼的白刃便往他下盘掠去。
慕盍一踏墙头,借力跃到一旁的梨树上,奈何落脚的枝条太细软,身子一晃就要摔下去。黄衫少年得了机会,如箭般掠出去破空一刺。
却不知慕盍抓住枝干一个小燕翻身,躲开了这极险的一剑,几乎是同时间反手斩断了黄杉少年周遭的树枝,那一霎被剑气割裂的梨花漫天飞舞,险些要迷乱了眼睛。
原来刚刚那一摔只是作势,实际上是诱敌深入,返而攻之。
我在树下看得一愣一愣的,那穿黄衫的应该是是简家的人,他们家就偏爱这种浅淡的秋香色。而另一个着青衣的肯定是本家的,他的领口处绣了栩栩如生的四药门花,那是本族的族徽。
往日也有人到我这破院子里比武,可两个的武学都这般出众的却少见得很,两个都拿出了本家特有的功夫,定不是一般的子弟。
我的脑中思绪纷纷,这一边那黄衫少年措手不及,竟直愣愣地摔了下来,砸在了我面前的石桌上……的糕点上。
这梨树不高,摔下来也不至于断了骨头,他很快就翻身要爬起来,堪堪对上了我呆滞的眼神。
他像是才发现有第三个人一般,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都瞪大了,然后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穿青衣的:“慕盍你故意的!”
“枫玉兄休要诬陷我,”对方闲闲地靠着树干坐着,神情尽是调笑:“竟然压坏了这位小妹妹的糕点,那再取一份赔她就是了。”
黄衫少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好歹是从这石桌上爬起来了,有些别扭地睨着我:“这糕点是我们家带来的,我去跟母亲再要一份,明日拿来给你。”
好家伙,竟也没说一句抱歉,但我慕星一向忍得万事,只敢乖顺地点点头。
他又抬头朝那人喊道:“我们再来!”
那树上的笑道:“好啊。”
两人几个跳跃消失在院墙后,不知又上哪儿比试去了。
我原以为这般脾气的人说话也算不得数,本来也没指望他能遵守约定,没曾想第二日还真的来了。
那时还是午时,阿棠替我搬了一把躺椅放在梨花树下,我就拿了本书躺上去,又盖了层薄毯在身上,真真是好不惬意。
书中写绿苔芳草,柳絮榆钱,长廊古寺,甲第名园,这些东西许多我都未曾见过,我一直活在这一方小院里,唯一能领略的怕是只有“花时深院,尽日东风”了。
手上的书忽然被抽走,我扭头一看,竟是昨日那黄衫少年,他瞅了瞅书中的内容,嘲讽道:“难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原来是爱看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我思索着这二者间难道有什么关联,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他把一个薄木盒子塞入我手中:“喏,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