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杳尾随送葬队伍走了一段时间,以为得跟着他们走到荒山野岭才算完。
她考虑过直接上去拦住他们,掀开棺材板来看转生铃是否在里面,但转念一想,估计要被人当成疯子轰走,索性作罢。
四周黑得很,全靠掌灯人手里的那点光亮,她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因为太过专注于那口棺材,并未注意到一阵白雾贴着地面无风自起。
这雾越来越大,一行人逐渐瞧不清前面的路。
领头的僧人抬手,示意大家停下。
其中一人问:“师傅,为何不走了?要是耽误了下葬的时辰,那可就不吉利了。”
僧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朝着前方道:“阿弥陀佛,来者何人?为何不愿现身。”
送葬的队伍一时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这,见过劫亲的,没见过劫丧的啊。
“别急,别急,”微颤的老者声音从前方传来,伴随着规律沉闷的笃笃声,“人老了,走路自然就慢了。”
兰杳借着树身遮挡自己,只探出半个头。见一躬身屈膝的老人,一手抱着坛子,一手撑着柱杖,慢吞吞地从雾里头走出来。
衣着褴褛,白发稀疏,还有跛脚,任谁看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穷老头。
那位僧人见老翁如此狼狈,心有怜悯,“阿弥陀佛,老人家,夜黑风寒,您还是快找个地方歇脚罢,莫要出来走动了。”
抱坛翁笑了笑,露出零星的几颗牙,“多谢师傅的好意,老翁我是没关系,只是我的坛子说,它肚子空空,需要找点东西来装才舒服。”
抬棺的人也是收钱办事,要在天亮前将棺材送到澄心山,于是催促道:“师傅,咱们继续走罢,这天底下多得是可怜人,咱们大半夜地不睡觉,就为了挣点辛苦钱,难道就不可怜了吗?”
僧人无奈摇头,却从自己的布袋中数出几枚铜板,放入老人的坛中。
没有声音传来,铜板就像是扔进了无底洞。
僧人故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这些是贫僧能给您的全部了,还望笑纳。”
说完,他回到队伍的前方,继续摇铃启程。
抱坛翁仍是在笑,只是笑得森然阴冷,“师傅,你不想看看我坛子里的是什么吗?”
摇铃声停住,僧人脸上的笑几乎凝结,他难以控制地转过身:“看什么……?”
“看过就知道了,”老人循循善诱,“你难道不想看看吗?”
“我……”僧人手中的摇铃突然坠落在地,趔趄着朝老人走去。
抬棺的人不明所以地拦住他:“师傅,你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僧人竟以大力推开他,径直走到抱坛翁面前。
抱坛翁眼神轻蔑道:“不是常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吗,让我看看,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僧人,心底沾满了什么样的污垢。”
僧人望着抱坛翁的眼睛,意识瞬间跌入无尽深渊。
“你这老头,闹够了没有!”抬棺的几人放下黑木棺,一齐上前。
只是不等他们靠近那老者,大雾更浓了,大家都被这雾裹挟着,谁也看不清谁。
接二连三的惨叫从雾中传来,兰杳隔得太远,同样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她担心这些人遭遇不测,心一横,起身闯进雾里。
“还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答,而那些雾在触碰到她的一刻,纷纷自动退让开,像是忌惮她似的。
兰杳小心提防着周遭的一切,却听见了一道呜咽。
周遭的雾散开了去,视野豁然开阔,那支送葬的队伍在方才那阵尖叫过后,凭空消失,只留下几盏昏暗的灯笼和一口黑木棺材。
悲声抽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领头的僧人,他跪坐在抱坛翁的跟前,掩面流泪:“原来我不是圣人,我是如此地不堪……”
抱坛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嗯,说说罢。”
僧人:“我路过酒肆,嗅到浓郁的烧鸡和烤鸭,会忍不住吞咽,想要吃肉;无意撞见少妇沐浴更衣,会心生神往,渴望共赴云雨,我亦唾弃乞丐的肮脏,不愿他们在垂死挣扎中朝我伸来污手,沾染我的袈裟……”
他不住吐露,神智已然崩溃。
老者俯视着他,瘪起嘴,目光充满鄙夷:“你能坦诚面对自己,你做得很对。”
“你应该赎罪。”
兰杳快步上前,扶起哭得宛若孩童般脏兮兮的僧人,“这都是人之常情,而且这些念头并不是你的全部。快醒醒,不要被他迷惑。”
可僧人根本听不进她说的话,持续放声大哭,他心口的悲戚如一块铅,愈来愈重,使他不堪承受。
“谁都救不了我……佛救不了我,世人救不了我,就连我也救不了我。”
兰杳:“救你什么?你身为凡人,能如此严于律己,已经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强了,快起来,别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