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什么模样。
如是,便已了然。
我缓缓向廊下走去,森然鬼气被日光一寸寸剥离,他青涩的面庞逐渐清晰在眼前,只是那眼神忐忑游离,像一只没有脚的鸟,无法落地。
心间一阵突兀的狂跳,那些无用的猜测尽数散去,思绪瞬间澄明。
我不知怎么就笃信,这人便是青君。
只不过这个青君,早已不是那个心无一窍的小天孙,他是另一个人,一个崭新的凡人。
青君投胎了!
这真是个……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消息。
搞不清楚曲折原委,但见他身着道袍,当下应该是玄门中人。
可这模样着实寒碜,虽说身后的宝剑价值不菲,可这形同槁木的身体和凄徨无措的神情,都在昭示着他悲催的遭遇。
不知是否在打斗中吃了点亏,他半边脸有些肿胀,耳根处红得刺眼。
正疑心,却见那少年被我看得不自在,躲闪的目光从我身旁绕过,偏向屋内:“她可还好?”
我宽慰道:“幸亏少侠来得及时,她才没被那厉鬼夺舍去,我已将魂魄镇住,一个时辰后自然会醒来。”
“没事便好。”他唏嘘着松了口气。
年华赋予的青涩与明净,尚还未被病气带累成深重的疲惫,一举一动便似灵渠活水,生动自然。
这是个完整的人,生于过往,活在当下,一举一动恰如其分,这是学不来的。
垂眼见他手心半握,隐约露出半片叶子,有些眼熟,他亦顺着我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有些窘迫,将手摊开。
“这是方才在屋里捡到的,可是前辈的法器?”
法器不至于,不过是片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桂花叶,暂时为我驱使罢了。
他入了玄门,却连这点见识都没有,着实奇怪。
我见他问得小心翼翼,眼神又恋恋不舍,局促的小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好奇,像是小孩垂涎新奇的玩具。
灵机一动,动了些手脚,那叶片猝然飞起,绕过长廊翻过院落,在空中徜徉一番,而后懒洋洋落在他肩膀上。
“这是风使。”我与他道:“风中的使者,上面附了一缕眼识,我方才驱使它打探院内的状况,并不是什么贵重的法器,少侠若喜欢,可赠与你参详。”
少年眸子一亮,那隐忍的喜爱,我看得真切。
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未知的世界向往又羡慕,却不知这也曾是他唾手可得之物。
我退后一步,双手合于腰间,礼貌一揖。
“鄙人薄樱,家就住在这附近石头村中,少侠方才所救之人正是我徒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敢问少侠家在何处?明日我必携重礼登门拜谢。”
“举手之劳而已。”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腼腆的笑容突然僵住,像个逃学的学童怕被夫子捉住一般窘迫起来:“我已在此耽搁太久,师父该生气了,告辞。”
匆匆将那片桂叶揽在袖间,三步并作两步向院墙奔去,攀着最近一颗桃木,轻轻一跃便站在围墙之巅。
他还记着要与我告别,侧身抱拳遥遥一揖,单薄的身子犹如一只孤鹤立在苍山之涯。
阳光通透,分明照见他如画般的侧颜。
我心中猛然一沉,重聚的欣慰荡然无存。
方才急着试探身份,又逆着光站立,竟然没能发觉,他耳边红白交错,竟然是几根手指印。
然而他并没有给我仔细辨认的机会,振臂一跃,没入围墙外的大千世界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