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禾紧赶,还是迟了,一过垂花门,就见池舟从书房出来,往明间去,那里宋琪正在摆桌搬椅。
她以为他会揪住自己迟归说些什么,然他没有。
两人捧碗,就着灯烛,默然用饭。
自那日讲定和离条件后,钱禾又将息数日才痊愈,算起来,今儿是两人第三次同桌共用晚饭。
钱禾自认是被迫,面对即将和离之人,自然无话,池舟则奉行食不言的圣训,也不开口。
是以餐桌上只有杯筷之声。
可现在,钱禾却不得不打破这份沉默。一想到自己先跟他说话,她就万分气恼,但不说更不妥。
她狠狠扒拉完碗中杂粮饭,放下筷子,道:“我要去莲塘镇看货,明儿起你自个吃饭。”
说完怕他不让,赶紧又加上句:“挑肥鸭我最擅长,别人替不了。”
池舟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他看向她,轻声道:“得几日回来?”
“五天。”其实来回三天足以,但钱禾故意多说,准备余出两日去金圣寺吃斋饭。
“那就是三十,刚好,回来过端阳节。”
谁要跟你过节。钱禾暗道,却不应声,抓起个胭脂杏,放进嘴里,一幅惜字如金的表情。
对面人却又问:“肥鸭怎么挑啊?看毛色吗,还是看脚蹼?”
钱禾不答,这可是抢货的关键,凭什么要告诉他。
谁知他继续道:“那就是看嘴。”
闻言钱禾一怔,不觉瞥他一眼,他正望着她,见她抬眼,追上一句:“看来我猜对了!”
钱禾这才惊觉,自己被诈了。这厮,幸亏跟自己不是同行,否则非被他挤兑坏了不可。
那厮却不知她的腹诽,又道:“天热活禽运送不易,宁少勿多。”
这是实话,也是提醒,钱禾自是明白,可不知为何,听他讲出来,心中顿时气得厉害,于是脱口道:“要你管!”
说完起身就走。
池舟看着她走过石榴树,快步进了东厢房,不觉有些后悔,再想跟她说话,也不能一次说这么多,言多必失啊。
回到房里,钱禾立刻收整行装,青桃捧了两套新衣过来,说是罗姨缝的。
钱禾瞧了眼,针脚甚是细密,道:“放着吧,我这是去购货,又不是去会茶,日常穿的就好。”
“小姐,您真要去啊?孙立他们不都去过好几回了吗?这马上就过节了,人人往回奔,您在家,多好!”
不好!与其天天对着姓池的,她宁肯去看肥鸭,鸭鸭多可爱。
钱禾想着,道:“汪家的甜瓜再有十日就熟了,叶茂说那汪婆有涨价的意思,我得去看看,赶早定下。”
“那您带上婢子,我跟您做个伴。”青桃替钱禾系好青布包袱。
“又不远,我熟路熟人的,你在家,跟罗姨搭个手才是,她都快六十的人了!”
这要在钱家,钱禾一早就添几个年轻仆婢,可现在她即将和离,还是不管为妙。
*
第二日钱禾早早起来,准备按约定的辰时出发。
谁知孙立姗姗来迟。
“三小姐,我收银子去了。”孙立把一个沉甸甸的黑布包交给钱禾,“条石的价银。”
“那金石匠真是运气,昨晚咱刚给他送过去,接着就有人买了。早知这么快,咱该多要价才是。”
钱禾随手一掂银包,让青桃收好,“银货两讫,知足。”
那些条石不过五十文一块,加上人工、脚钱,通算下来也就七十文,两钱银子每块,利头不低。
钱禾不贪心,相对于一掀挖个深井,她更喜欢细水长流。
孙立又道:“可咱还要给集贤书院十二块条石,这下白费了。可惜了您的好主意。”
钱禾上马:“给生徒们用,不浪费。”
孙立策马跟在她身旁,“那金石匠也是的,明明能赚更多的银子,却不愿等,转手即卖,比刻字再卖,差两倍呢。”
闻言,钱禾轻轻一笑。
跟在钱禾身边多年,孙立多少能猜到她的心思,此时见她笑得淡然,不觉心下一动,道:“三小姐,您可是料到了?”
银钱装进自己口袋才踏实。金石匠年纪虽大,却不糊涂。
至于那个“指日高升”的主意,自然好,但变故也多。
钱禾之所以提议,不过是打消金石匠的顾虑,但她真正的目的,却是利用他的人脉,把条石尽快脱手。
他在石材行多年,找个买家不难,毕竟货好价低,高文霄再厉害,也只手难遮天。
金石匠自然明白,他选择立刻脱手,也避开了夜长梦多,被高文霄责难。
他更明白,再无本的买卖也有风险,但利头太大,他无法拒绝。
这一老一少,各有算盘,却是互利双赢,故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