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山头,天色骤暗。
山的阴面,银白山色逐渐被黯色埋藏,掩盖起被山风拨动的暗涌,寂静了深林中潜藏暗伏的诡动。
戗画独自行于枯林间,耳边不时响起风吟,又有窸窸窣窣的草动声干扰着视听,和藏在高处枯枝上的居心叵测的鸦叫。
她带了火折,却没有支火把,因为不想引人注目,在这暗夜潜伏,谁先被发现,谁便失了先机。
然而戗画不知,她已失了先机。
远处高坡上,一片深影拢聚林间,正潜藏窥伺。
列影重重前,一人垂手而立,视线远眺,落向山弯对面,那道明艳火堆处。
枯木重重,在他眼里碍事,他看不清林后的人如何猎杀了他的手下,只见着一道红影生风,一瞬缥然起落——一个女人从林中行出,占据了他的前哨位。
他回身,往上坡行,一群人也跟着起身上行。
枯树林中,戗画仍慢慢摸索前行,行至山道弯处时,她才又重归正途大路。
走过许久丛林间道后,戗画忽觉脚下的山路顺畅了许多,没有杂草挡道,也没有枯叶掩坑,还少了些活物窜动的声响。
果然苦中作乐,亦有回甘。
戗画脚步不止,行于道路正中,此时的一脚左一脚右,倒是给她解了闷儿,如此不然,她一人枯走,必会丧神丧志,失了警醒。
绕过山弯,刚走数步,戗画倏然回望。
此时天色,教方才更暗些了。
戗画站在道路正间,眺望远坡之下,望见之前那处火堆还在曳燃,比她离开那里时,甚至要燃得小些了。
戗画恍然。
她暴露了。
一道山弯隔出了两岸,若对方身处戗画此时所行的位置,便可以清晰看见安置前哨的地方,以此观势。
这不是前哨,是鱼饵。
一框浅月浮上山眉,槿和山已褪去日披,拢上月纱,星绸连缀,隐显于山影之间。
月光清寂映下,一浮苍凉沉于红衫周身,戗画止足不行,一眼望贯前路。
他们清楚她此行目的了?
逃了?
设伏?
戗画拢起眉,眉尾犹似月角清冽,她猜不出胡人会作何想法,对自己的想法倒很是清楚——谁逃,谁是孙子。
戗画从怀里掏出火折,拾了道边一截枯木杆,点燃擎在手中,此时才提脚上坡。
她既已被发现,又何必摸黑受凉。
戗画大步迈出,继续往上,不再掩气藏身,反而将她的位置曝露在夜寂中,心里祈盼着这些胡人尽快现身,早打早歇息。
戗画边走边想,幸而她是一人前来,这些胡人警惕非常,若是再多数人,那他们逃走的可能只会更大。
两方对峙仍在孤寂中发酵,而山下后援,则于安处静默。
槿和山下,林间道中,暗兵群聚其间,此援兵之数两百有余,举以方阵,未擎支火,皆噤声林立。
萧案生领兵于前,一身暗纹靛袍,齐整如新,眉目端横,不惊波澜,在数百士兵前方独自岿然。
杨守研候在其身侧,神形不定,左右张望着远山动静,难立稍刻,试探问道:“我们何时上山?”
一时间,萧案生定目于山腰,那一点星火浮隐之处,引他疾思瞬涌,道:“现在。”
即刻,两人携兵两百,摸索而上。
戗画持火速行,坡上坑洼已被她的步伐磨平,不再是她行于上坡的障碍,而因疾行呼出的长风,动摇着她手中的火杈。
火杈垂陨前,戗画顿了顿脚,待其复明后,她往道边去,想寻一根粗些的枯木点燃。
戗画寻人寻得急促,未顾上这一路的山夜野景,她从道路边挑拣出一根粗木杆,将手上的火杈与之交燃。
木杆粗重,燃得很慢,戗画在空暇中抬头,眼前有一瞬麻木。
随着木杆被火附着,火焰明亮通阔,此时,戗画才看清她的前路为一方宽阔的坪地。
坪地上,杂草丛布,随风曳倒,有“簌簌”梭动声出没其间,而正中央,一摊烧残的火堆彰显了人的痕迹,却早已冷却余温。
戗画持火横挪,就在下瞬,一道孤寞背影显于火堆侧方的大石上,恍惚见其一袭殷红帛褙,后身黑袍垂地,褐发分绺攒辫,虽不见正容,但确为胡人。
火光倾袭覆背,石块上的人却纹丝不动,手肘搭于膝上,两手指尖相触垂于身前,静默稍刻,便听其道:“可否入座相谈?”
他的汉话有些拗口,但能听明其意。
戗画垂眉浅虑,片瞬,她持火上前,在对方前侧的一块早已备好的大石上扬摆而坐,两人坐姿神似。
戗画侧首,此时看清了这人的脸,见其鼻梁高立,眼窝深陷,五官分明却互不突兀,竟让她想起梧州总社里的那个人。
“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