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林府宅院。
方才下过一场雨,雨势凶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已停歇,眼下日头又是毒辣得狠。
地上还残留着没被晒干的水坑,阔气的院子被炙烤得雾气蒸腾,天气闷热异常。主子们大多都在午憩,婆子小厮们就在这雾气的掩映下倚在廊前昏昏欲睡,只有几个年纪尚轻的婢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着闲话。
林公子劫后余生,如今正在府内养病。
林府难得恢复了往日秩序井然的模样,阖府上下都在享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午后偷闲时光,不料门外突然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打破了院内的一派宁静。
看门的老家院打着哈欠从藤椅上站起身,甚是不耐烦得朝大门边走去。
“谁啊,大中午的扰人清梦,知不知道这是在谁家府邸门口!”
老家院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懒洋洋地取下门栓,双手用力推开大门。
攒足力气正欲开骂,却被眼前景象惊得一瞬间呆住,迷瞪的三角眼突然睁大,支吾了几声,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你...你们......”
老家院揉了揉困倦的睡眼,目光由浑浊转为清明,直直盯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悄然滑落,身上灰色粗布袍子的遮盖下,老家院两条细腿抖若筛糠。
倒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实在是眼前这个场面太过骇人!
黑压压一群壮汉站在府外,队伍从大门一直排到了街巷,人头数都数不清,最近的一位与他只有半步之遥,此刻正一脸正色地喘着粗气,气息将老家院的羊角胡须吹得上下抖动。
壮汉们个个手持木棍勾刀,一双双凶巴巴发着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老家院看,直看得他浑身汗毛倒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见到了众鬼阎罗。
老家院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个字:“逃!”
二话不说,他后退一步想将大门阖上,可还没来得及使力,只听得“铮——”的一声,跟前一位大汉用刀把抵住了府门。
老家院吓得猛一哆嗦,和那位大汉对上眼,又被大汉牛眼圆睁的模样给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这里...这里可是林府!我们老员外声名远扬,乃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乡绅,便是,便是县令老爷都要敬上三分......”
许是一时被吓得失了神智,老家院惊慌之下,竟又将已然病逝的林老员外抬出来壮胆。
寂静悠闲的午后被老家院一声哭喝划破,很快便有几个正在附近偷懒的家仆被惊醒,急匆匆赶了过来。一见门外如此阵仗,却又都顿时被吓退了回去,竟没有一人敢上前将老家院搀扶起来,只留他一个孤零零倒在林府照壁前的空地上,沾了半身的泥水。
方金芝躲在几个帮工身后看戏,见帮工们一言未发就将这素来狗眼看人低的老家院给吓了个半死,不由得偷偷在心里发笑。
笑够了,又觉得这无辜的老家院着实狼狈,她便决定见好就收。
方金芝从密密麻麻站着的帮工们中间挤了出来,一溜烟跑到大门前,朝里头望了一眼,然后摆出一个十分歉意的表情,搓着袖子对地上的老家院说道:“哎呦,吓到您了吗?可真是不好意思!”
她回头指着身后的帮工们,笑眯眯道:“这些都是在我家漆园帮工的大哥,今日随我和哥哥来县城给几户人家送木材,正巧我们送完木材找林公子有事要谈,所以才让他们一并跟了来。
都怪我思虑不周,适才惊吓到您了,您还能不能走路,要不我出钱找个郎中来给您瞧瞧?”
老家院抬头看向方金芝,认出这是之前来过府上的方家姑娘,这才用手捂住胸口,喘了好几口粗气,算是恢复了精神。
听完方金芝的解释,他也终于不再害怕,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羞臊。
两人说话的功夫,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府人。
方才这些人都和老家院一样,以为是有什么人上门寻仇滋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眼下见只是虚惊一场,众人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丫鬟婆子们头对头掩嘴偷笑,有几个性子顽劣的小厮干脆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老家院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个老泼才!主人千不该万不该叫你守门,这下好了,全青溪县都该知道咱林府的狗最是怕人了!”
一阵哄笑声随即响起,老家院脸色涨得通红,再看向方金芝的眼神就充满了埋怨,“姑娘若想来寻我家少主人,随身带一两个仆从也就罢了,如此乌泱泱的来一群人,要我们如何招待?再者说,街里乡亲看到了,也该在背后议论我们林府了。”
方金芝正在和众人一起发笑,闻言止住了笑声,只是一双眼睛依旧弯得如同月牙一般,“老人家,是小女子的错,我这厢再给您赔一次不是!要是不想被乡邻议论,还烦请您进去通报你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