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花
第十章小庭花·乞儿
宁安侯丝毫没把那“刺客”放在眼里,修长的手指把着新盏,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好酒,嘴也没闲着,开始笑话姜亭。
“亭儿,但凡你少看两卷江湖游侠小传,也断说不出这话来。若这桌下的是刺客,他一直不动手难道是专程陪你来听曲子喝茶的?”
姜亭堂堂一个少年英才,到了侯爷口中反倒成了不学无术的了。他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往绾月身后站了站。
绾月将人护在身后,小声安慰弟弟道:“亭儿,你别理会他说的,他就惯会刺人。”
她将目光看向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垂落至地的桌布下窸窸窣窣的,似是躲在里面的人正在酝酿什么大动作。
戚思瑜与绾月面面相觑,也看向桌下,沉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有话还请出来说,躲躲藏藏地倒显得我戚家招待不周了。”
桌底叮儿当啷又一声瓷器落地音,并无人应答。
“思瑜,跟不速之客是用不着讲礼的。”萧瑯的脚停在桌布前,靴子前头挑起一角桌布,态度十分轻慢。
他嗓音带着些酒的润,威胁道:“小东西,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踹出来?”
说着便要去踢。
“别、别打我!”
桌布被一只黑枯的手从里面撩起。那手指细瘦,指甲缝里塞满了泥。
下一刻,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小男孩从桌下屁滚尿流地爬出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他因为心里慌张,手不住地哆嗦,几块糕点顺着爬的轨迹,撒了一地。
戚思瑜和姜亭不可思议道:“竟然只是个小乞丐?!”
语气中还带点失望。
少爷们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太平,太静,太乏味了。此刻即便是真刺客又如何?全长安城身手的最好的人就坐在面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时候可不多。
萧瑯今日不在,今个儿出的可能是个事故。萧瑯今个儿在,这一出,便就是故事。
毕竟那可是北疆战无不胜的少将军啊。
姜亭捡起滚到绾月脚边的一块糕点,跟他姐道:“我先前就说有盘茶点不翼而飞了,原来是被这小贼偷走了!”
听他这么一说,绾月隐约记起方才喝茶闲话之时,弟弟是提起过这么一档子事,还被萧瑯他们嘲笑了一通只记得吃上面的学问。
萧瑯闻言抬了抬眼皮,给了二人一个白眼,笑骂道:“你们到底在期待什么?怕不是这里——”用手指了指脑袋,“有什么大病?小月儿懂医术,抓紧排队找她去医医吧!”
绾月诧异:萧瑯怎么知道自己会医术?阿娘是医女,她虽学的不如母亲精,但也的的确确是略通一二的。
可自己并未跟他说起过?许是萧瑯也听人说过她父母的旧事吧。毕竟当年她娘休了状夫婿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绾月看了一眼戚思瑜和姜亭,初步诊断姜亭和戚思瑜这种没事找事的,叫富贵闲病。
戚大少和姜小郎心虚地将目光移开,重新审视起那小贼。
小孩瞧着不过五六岁的身量,浑身没有二两肉,干巴巴的。绾月心道只怕是刮阵大风就能被吹走。
那小乞丐此刻吓得浑身发抖,连头都不敢抬,咬了咬牙攥起拳头就往绾月那边窜爬了过去。挣扎着站直,推了绾月一把,直奔门口。
想跑。
绾月被推得一个趔趄,戚思瑜眼疾手快将她捞过,揽在怀里。她来不及道谢,就听“噗通”一声。
扭头看去,见那小乞儿匍匐在她脚边,摔了个狗啃泥,裤子也被扯到了屁股沿上。
往他身后瞧,见萧瑯正踩着那小孩的裤脚,眉头微皱,语气不善:“年纪不大,眼光倒毒。小鬼,你还真会挑软柿子捏。”
萧瑯勾起嘴角,一脚踏在小乞丐身侧将人提起,在他耳边低语道:“小崽子,你要是再敢跑一次,我就撕烂你的衣裳拉你到街上去裸奔。”
那小孩吓得连哭都不敢了,顺从地被他勾着脖子拉了回去,生怕衣裳被萧瑯从后脖子撕坏了。
萧瑯笑道:“小鬼,你要是好好说实话,本侯便放开你。”依旧是十分清冷的声线,因为语气放缓,营造出了温柔的假象。
绾月心道,好拙劣的哄骗,侯爷您还能再不真诚一点吗?
小贼生怕自己在众人面前光腚,不敢再跑,跪爬了回去。
虽是乞丐,也是要脸的。
他抬起他那涂满了锅底灰已经看不清面容的小脸,求饶道:“我说、我说。贵人饶了我吧!”
萧瑯见他乖乖听话,收回踩住他裤子的脚问道:“说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那小儿头上吃了他一茶盏,正痛,又十分畏惧侯爷真扒了他的衣裳拖他上街,颤颤巍巍道:“没、没人指使。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