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宰辅位已近二十年,储君无过,他是不会同意成庆帝废储的。
卢氏是拿到了太子芩的什么把柄么?这样威逼东宫,他们是有把握了?
晋王脸色骤变,咬牙低下了头,暗骂卢贵妃为报子仇昏了头,如今局势不明,镇国将军不日归京,现在逼太子给赵王放血抄经,裴方智岂肯善罢甘休。
他愤怒之余生出浓浓失望,母妃若是还惦记着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能帮她登上太后位的儿子,就不会在这个关头连跟他商量都不肯就自己做下决定。
成庆帝的目光在卢贵妃的面庞上游移一番,紧接着又落到了陆嘉芩的脸上,她并未立刻回法师与卢贵妃的话,而是定定地望着自己。
那张脸可真像阿鲸啊……简直是一模一样,每次都能让他想起,自己与裴皇后初见的那个上元夜。
可大概也是因为太像母亲,所以才无人探究她的父亲是谁。
成庆帝的脑袋又痛了起来,里面像是被浇上了一层烧滚的浆糊,裴皇后冷漠的眉眼在他眼前浮现,很快又变成了那替她保胎的老太医结结巴巴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场景。
“老臣有罪!老臣罪该万死啊!可是圣人知晓的,老臣子女缘薄,半生只得一子,他又在打蛮子时丧命,如今膝下只一个孙儿,裴氏以我那独孙为质,要求老臣替皇后娘娘隐瞒……”
“皇后娘娘她,她是足月生产的!”
胸膛上突然落下一只手掌,成庆帝恍惚循着细白手臂望过去,卢贵妃仍在垂泪,眼神中却满是对自己的依恋,他下意识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抬眼看向陆嘉芩时已带了数十年的帝王积威。
“我朝以仁孝治天下,你既是储君,更当为万民表率,友悌手足。”
卢贵妃躲在成庆帝怀中,闻言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得意来。
是储君又如何?她就是要让裴怀贞的儿子替她儿子抄经!不只要抄,还要以血入墨,亲自供奉在佛前!
她无法即刻为幼子报仇,可是恨意到底难消,她愿意让太子的命多留些时日,太子自然也得为她儿子做点事。
陆嘉芩丝毫不意外成庆帝会应下卢贵妃的请求,继而逼迫自己,她不卑不亢继续直视着成庆帝,一字一句道:“儿臣不愿。”
这话让在场之人全都愣住了,晋王本已做好了太子必然会用此事以退为进的准备,听她抬声反对,甚至都没绷住露出一个震惊的神情。
他从出生时就被寄予厚望,但那时四姓同存,卢氏的意思表达得很隐晦,但后面裴氏式微,卢氏对储君之位的意图,几乎就算摆到了明面上。
晋王与东宫缠斗多年,他很清楚这位身形纤瘦的太子,手腕如何了得,母妃这么逼她,她大可直接应下,再在抄经之时佯装晕厥,届时寻机广而告之,卢氏必然会被口诛笔伐。
但她竟直接忤逆父皇,说不愿?
陆嘉芩自然知道这事情的最优解是什么,就如她前世做的一样,可是她看见卢贵妃那张美人面下的得意,就总觉得心头扎了根棘刺,越发难以忍受。
明鹊也没想到一向在圣人面前隐忍的殿下突然这么硬气,呆愣在了一旁。
陆嘉芩脊背笔直,那系在腰间的玉带登时更加显眼,太子芩本就纤瘦,如今大病初愈,那腰又窄了许多。
“若为手足友悌,父皇令儿臣放血为七弟抄经,儿臣自无话可言,必以刀割肉,可父皇还是圣人,是万民之主,并不是一家之翁,儿臣亦是太子,这储君之位是父皇钦定,朝中名师是父皇延请。”
“父皇曾言,为君主者以臣民为重,若是此事传出,百官会如何议论?臣民会如何侧目?是会觉得父皇仁父慈心,还是因小失大有违礼法?”
陆嘉芩说完这悖逆之语,立刻脱去了衣袍的外衫,她转过身面对着天地下跪,朗声道:“儿臣忤逆,自知有罪当罚,父皇罚就是,儿臣跪受君父之怒。”
一时祈香殿内诸音全无,围在成庆帝与陆嘉芩身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唯恐触怒龙颜,在这个时候被殃及。
旁边的宗室子弟背后渐生凉意,虽早知天家父子不和,但他没想到竟已到了这样几近剑拔弩张的地步。
成庆帝沉默久久,他感受到了四处投来的疑惑视线 ,像是不明白他为何还不发怒。
事实上他自己也有些疑惑,他听了这些话本应怒不可遏的,太子说那些话是想做什么,向他这个皇帝示威么?还是裴方智不日回京,太子自觉有了靠山,便对太极殿上的位置心生觊觎了?
可这些杂乱的想法很快全如烟雾般散开,他不可抑制地再次回忆起那个上元之夜。
梁人尚武,裴氏历代掌兵替国征战,家中子女教养自然与一般世家有异,裴氏女亦不输男子。
他初遇裴皇后时,对方身着胡服,一臂拉开了两石弓,将小贩挂在最上面的灯花射落,快意拎走了那盏整个灯市中最耀眼的鲲灯。
但就算是那盏鲲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