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满梨租住的院子在坊边儿上,从郭东楼沿着阵门大路走二里路至王家园左拐,再过一个裁缝铺就到了。
坊边儿靠西城墙,城墙上有箭哨,所以倒也安全。
院子是从房东家隔出来的侧院,因着房东家房院大,总共隔出来三户出租。
她租的这套最小,只有一间屋,在西侧,旁边正中是房东自家住的两进院,两家院门朝南。东侧和北侧还分别有两户两间屋的,只不过院门就开朝东街上。
走到自家院门口时,见院门口围了好些街坊邻居,心里咯噔了一下。
再一看,院门大敞着。
原本藏在屋后柴垛里的一辆木头小板车、一口平底铁锅、一个陶炉、几个盆桶篾篓都被翻了出来,丢在小院子里,井里用小桶装了吊着的一斤鲜虾也被拎出来,搁在门槛边儿上。
一位略有些粗胖的妇人正站在屋檐下,眉飞色舞地与一名瘦小的男子交谈,指指点点。
那妇人面生,可那瘦小的先生江满梨认得,是周坊正手下的书吏,姓章,她初到京城租了房过户籍时,就是这位章书吏执的笔。
江满梨很是疑惑,拨开人群挤进院去。
妇人身子长得圆润,反应却是极快,眼珠子动了动,一下子转过身来指着江满梨:“章书吏,就是她!”
“拖了我们家六个月的租钱!我本以为她没钱交,可是您看看,这满院子的东西都是她这些月里置办下来的,光是那口铁锅就得至少五六贯,租钱不过每月一千五百文,她这哪里像是没钱交租的模样?”
此话说得洪亮泼辣又委屈,引得院门口围观的人群一阵议论唏嘘。
章书吏目光落在江满梨身上。
这小娘子他有些印象,十六七岁,长得很是伶俐,搬来吴家不过几个月。再看她粗布短衫,袖口是用布条绑了的,估摸着在哪做活,凭经验,也不似个好逸恶劳、偷奸耍滑之人。
轻咳两声,问道:“你是江满梨?”
江满梨颔首:“回章书吏,是小民。”
“吴大娘子说你拖欠了吴家六个月租钱,可有这回事?”
江满梨听闻这话,又听章书吏管那妇人叫吴大娘子,心中忽而明白了。
有些尴尬地笑笑,道:“可否请章书吏和吴大娘子进屋坐下说?”
“为甚么要进屋,”吴大娘子立时炸开,“你不敢当着街坊邻居们承认么?”
章书吏自是不赞成这样粗鲁的言行,但毕竟是告到坊正那里去了,坊正又派他来调节,也只好耐着性子,将本要进门的身子转了回来,皱了皱眉,道:“江娘子就在这说罢。”
江满梨看了吴大娘子,见她仍是不饶,只好道:“也罢。”
请了允许,进屋从枕头下取出一张叠好的纸笺,呈给章书吏。
道:“吴大娘子可能误会了,小民并非故意欠租。这是小民与原房东吴家阿奶立下的字据,上面写明了,吴家阿奶以每月多付三分利息为条件,允许小民延迟七个月交租,此时仍未到开始交租的时间。”
“你少胡说!”吴大娘子一听急了,以为她要耍赖。
却是章书吏一目十行地看了,将字据递给吴大娘子,道:“与她说的不差,上面按了吴家老太的手印。吴大娘子可知道这回事?”
这下轮到吴大娘子犯尴尬了,门口围观的人群纷纷叹道:“原来是立了字据的啊,答应人家了的,怎么好意思反悔呢……”
“是啊是啊,也不是白白让她拖着,人家给三分利息呢。”
吴大娘子也是识得些字的,大约看了,好像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但她不知道啊!
一跺脚,道:“可这,可我婆母怎没与我和大郎说起过这事呀!这人都不在了,兴许这笺子是你自己写的也不一定啊!”
江满梨道:“当日按手印时,是租住吴家北院的申阿婆作的见证,章书吏、吴大娘子,只管请她来一说便知。”
还有证人,那这再简单不过。
章书吏手一挥,差人请了申阿婆过来,几人一对口供,立时便明了了。
原来,这房子的主人原是吴老太,也就是吴大娘子的婆母,吴大郎的阿娘。江满梨七个月前到京城租房时,是同吴家老太定下的契约。
后她找到了郭东楼的活计,但工钱颇低,为着早日能存下摆摊的本钱,便与吴老太商议,以每月多给三分利息为条件,延期七个月交租。吴老太吃斋念佛的人,心善,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却没想到上月吴老太猝然过世,还来不及交代,房子就由吴大郎与娘子继承了去,两口子昨日刚搬到来,一查收租的账本,以为江满梨故意欠租。
吴大娘子又是个火药急性子,江满梨去郭东楼上工,她来抓人不着,可不就直接告到坊正那里去了么。
章书吏弄清了原委,挑眉看向吴大娘子,冷声道:“笺子上写明的交租日期还有约莫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