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景辰仿若一只提线木偶,如常上早朝,批奏折…只是习武更加勤奋,几乎到了发泄的地步。
可他的脑中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一触即断。若没有这些繁忙的事务推着他走,他便如同被人丢弃的破布娃娃,垮在寝殿角落,心神俱散。
嘉宁太后屡次跑到昭阳殿,劝说儿子想哭便哭,莫要将悲伤憋在心里。可景辰要么不言不语,逃避现实,要么一味地摩挲着菱秋的梳蓖,双目空洞,魂儿不知飘到了何处…
每当夜幕降临,世间又独留他一人蹉跎,景辰便披着寝衣,从昭阳殿的密道,如鬼魂般飘到倾云轩,将自己关在菱秋的房间内,不容任何人打扰。
有时,他将送给菱秋的螺钿琵琶擦的纤尘不染;有时,他将菱秋的妆匣打开,一件件地整理那些设计精巧的钗环;有时,他只是抱着菱秋的衣裙,在床榻上默默流泪…
菱秋,你在哪儿啊?我们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
倾云轩,景辰正窝在被褥中啜泣着,房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朕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景辰用锦被蒙住了头,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纷纷扰扰。
“陛下,是老夫!”
鹤远山今日卜了一卦,惊觉叶姑娘的事,或许还有些转机。
听到国师大人被隔在门扉后闷闷的声音,景辰蹙了蹙眉,又在被褥中缩了缩身子。
这几日,鹤远山不知劝过他多少回,可此时此刻,他不想再听那些无谓的开解之辞了。
在榻上翻了个身,试图逃避,而他的心,却突然砰砰直跳。鹤远山可是赫赫有名的“半仙”,万一,他真的有什么新发现呢…
百转千回间,景辰叹了口气,掀被下榻,又将置于枕下的梳蓖重新握在了手里。
这是菱秋留给他,最后的念想了…他一时一刻都不想与之分离。
“远山,找我何事…”
景辰随意披着寝衣,不修边幅,终于磨磨蹭蹭地开了门。
见到这般颓废的陛下,鹤远山十分忧心。眼前的男人下巴长了胡茬,眼底青黑,发冠未束,再看那常年练武的健壮身形,倒有些像个山中野人。
昔日那个满身矜贵的年轻帝王,究竟被遗落在了何方?还能不能找得回来呢?
“陛下,老夫今日算到,叶姑娘的根,似乎未曾扎根于此。这丫头,似乎不属于你我生活的寰宇…”
景辰心中咯噔一声,几乎停止了跳动,无数的记忆与猜想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犹记得,他们仍在延川时,菱秋曾向他坦白,自己来自于另一片时空。
自从那时,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菱秋会突然消失不见,返回故土。
而今,菱秋被方凝汐毒害。如果她真的死了,那这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躯体,理应化为泡影,回到她原本的时空——那个梦幻般的太平盛世。
可夜宴之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菱秋倒在他的怀里,鹤远山又强行留住菱秋三月,这段时间,菱秋的身体,一直被他好好保护着,未曾消散。
既然如此,那便意味着…菱秋没有真正逝去,她仍留在这片寰宇之中!
理清了这一点,景辰的眼中,重新焕发了光彩,激动地抱住了眼前的老人。
“远山,菱秋没有死,她在等我,等我把她找回来!”
鹤远山头脑灵光,琢磨了一番,逐渐理解了景辰的想法。
棺木中空空如也,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叶姑娘自己活了过来,离开了棺木;二是叶姑娘被人带去了某地,也许不日便将醒来。
“陛下,只要有老夫在,一定能把叶姑娘找回来。虽说老夫算不出叶姑娘的具体位置,可对于旁人,却是游刃有余。”
“比如,霍风。”
……
安平郊外,柳树掩映下的茅屋,光影婆娑。微风拂过,恰如柔软的丝绦,缠绕着将春日挽留。
屋内,一把花梨木琵琶安静地搁在墙边,如美人低垂螓首,寂然无言。
而真正的美人正躺在简陋的炕席上,三千青丝柔柔地披在枕边,荆钗布裙,粉黛不施,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此处茅屋,远离皇城中心,依山傍水,是霍风私自置办的住处。
最初,他只是想辟出一块地方,安置秋儿的琵琶,独自在记忆中缅怀。后来,他如愿见到了秋儿,便不再满足于顾影自怜,而是希望能与秋儿长相厮守,过布衣百姓的生活。
当午日明,霍风正在厨房忙活,上午劈了一天的柴,去村中卖了个好价钱。他买了好些菱秋喜欢的食材,生火起灶,翻炒着家常小菜。
自从将菱秋从坟墓中带走,霍风好似重新活过了一回,与第一眼就喜欢的姑娘,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虽然…菱秋被困在了梦乡…
但他们却始终拥有彼此,再无旁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