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夜晚的瓢泼大雨已能带来几丝寒意。
雨水在空中勾勒出无数条闪闪发光的银线，似要将匆匆行人缠绕在这天潮地湿中。
离璟城只需再有小半天日程的长康乡有一间院子格外不同，门前的泥泞小径上罗布着被雨水淹没的车辙和脚印，皆来自因大雨不得已耽搁行程，转而投宿的旅人们。
山铭一行人浑身湿透地跑进客栈，不料迎来的却是满脸歉意的店小二。
“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本店最后一间房刚给一位客人包下了。”
山铭顺着店小二的手指往楼上望去，果真见一碧色裙摆消失在转角处。
转身而去的山铭自然不知，这位与自己前脚后脚的客人，正是他此刻仍派人在阑西镇打听的水玲。
房内，水玲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
“累死我了，这雨神毕也真是的，明知道我要赶路，还下这么大的雨。”一面唉声叹气，一面环顾四周，“这客栈看着不大，房间倒是还挺敞亮。”
突然想到了什么，顾不得那湿到能绞出水的头发和衣裳，急着在行囊中翻找。
“还好还好，没怎么碰着水。”瞧着手里的短刀和铜镜，水玲松了口气。
起初，无论水玲怎么软磨硬泡，耍浑打滚，江雁林就是板着脸不同意。
自己的徒弟自己最清楚，那点小本事平日里对付普通的游魂野鬼也许不成问题，然而许月芳之事如此恢诡谲怪，连自己都一时猜不出端倪，怎放的下心让水玲独自面对。
几次三番拒绝后，江雁林背过身去，假装没看到水玲那饱含着恳求和期待的眼神。
屋内一阵沉默，江雁林以为这个无赖徒弟终于消停了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光大深渊，周天匝地。杀鬼生人，明正三五。灵符神杖，威制百方，与我俱成，与我俱生。万劫之后，不得复有淫邪之鬼。”（注1）
江雁林一怔，回头只见素日嬉皮笑脸的徒弟此时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肃然正色。
“师父捉鬼擒妖之前都会念上这段话。”水玲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坚定和果决，
“师父每每同我说，治身修行，不为年命延寿，白日升天，只求能够救疗病苦，攘除世间灾厄。我六岁那年，师父必是抱着这般决心，不顾自身修为，日日为我焚香祝告，祛除邪病。如若我今日违背诺言，对许月芳置之不理，我定会看不起我自己。”
江雁林被震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是啊，眼前这个孩子，早已摆脱了十年前初见时的稚嫩，生出了几分江湖豪气。细细想来，她独自一人撑着风角堂的日子里，也从未出过纰漏。
现如今的她，有担当，有魄力。
水玲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竟莫名地让江雁林也生出几分胆气来。
江雁林心头一软，而不明状的徒弟却被僵立着的师父搞得伤心透顶。
正准备回房痛哭之际，只闻江雁林轻叹一声，继而从七斗柜底层的抽屉中取出了一个古香缎包袱，置于书案上。
水玲又惊又喜，眼睛巴眨巴眨地盯着师父，见他仍是不开口，忍不住上前自己动手，打开只见一把错金兽首短刀和一枚铁锈铜圆盘。
短刀她是见过的，师父在斩伐鬼蝴蝶时用过，这刀身黄文错镂，刀柄交织缠绕着的饕餮纹描绘出一只狰狞的猛虎像，猛虎怒目圆睁，一双亮眼正如刀刃出鞘时那道刺目寒光，如今回想仍旧不寒而栗。
讪讪的放下短刀，水玲又拿起了一旁的铜盘端详了起来：“师父，这磨刀石怪漂亮的，还有花纹呢？”
还沉浸在徒弟那段肺腑之言中的江雁林一个踉跄：“总是这么马虎怎么能行，这是古铜镜。”
见水玲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江雁林接着道：“你既心意已决，师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你早晚也得走这么一遭。这把刀你是见为师用过的，路上记得贴身带着。”
“这面铜镜其实早就该给你了，只是你次次与为师同行，一直找不到机会。你想要除恶务尽，光仗着这点本事和一腔热血可不够。这鉴胆鉴心镜相传为轩辕帝所铸的十五面上古铜镜之一。镜能见面容，卜凶吉，而此镜不照皮囊，只寻奇骨，显影者，或许能帮的上你。”
就这样，水玲带着这两样宝贝隔日一大早就动了身，原本以为还能比与许月芳约定的二日之期早一日抵达，没想到现下却被这暴雨耽搁了。
窗外瓢泼大雨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无事可做，水玲把弄着这面锈蚀严重的铜镜，斑斓锈色透着青红，黝黑的镜纽隐约可见被三只不可名状的神兽围绕，蜷曲飞腾，似要奔往镜缘那缭绕的云雷纹饰中——
“你见到的许月芳并非精魂托梦，而是由她生前的余气所化，气数如火烛，将尽之时恐出意外。一路多加小心，务必快点找到镜中人，协力同心，不许耽搁。
想着她冲出门前师父拉着她交代了第八遍的话，水玲捧着这面镜子心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