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是手掌从脸颊边轻拂过的微风,可能就是一位眷惜孩子的母亲。
眼前的这个人,这是额吉来接他了吗?
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看着他,他同样睁大眼睛迎向她的视线,希望脸上的表情是微笑,眼泪堆在眼眶边,一眨眼就向下流,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唤出了声音:“额吉,额吉。”
后来云夕岚拿这个事颠来倒去地说了很久。
原来是个北遥人,救还是不救呢?不救他就得死,救了的话……可他是个北遥人啊。虽然虽然,但是但是。她每回说到这里的时候都要叹口气,再三叮嘱道:“可不能露了破绽,记好我给你起的名字,就是祁连山中的山民,北遥是什么地方?我可不知道!记住没有!”
祁连山中劫后重生,所以就叫做祁劫生的祁劫生点点头笑道:“记住了。”
养伤的时候云夕岚问过祁劫生那天怎么会想起拿块石头砸冰,就不怕她是个水鬼什么的,拖他沉进寒潭里吃掉。他笑笑,用带着些北遥口音的卫国话说道:“也没怎么想,万一是个人呢,总不能看着你淹在水里。”
云夕岚独自隐居在这座叫冷龙岭的山峰里,当然有她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她没有问祁劫生怎么会在这样的天气里跑到深山里来,一个北遥人远远离开草原冒着大雪跋涉求生,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或许比她更沉重。
祁劫生受的伤太重,又在严寒的天气里结结实实地冻了一场,休养了将近二十天后才算恢复了些元气。好在木屋里多了条白狼,吃肉的次数明显增多,它抖着身上油亮的厚毛出去溜达不了多一会儿就能带只鹿啊兔啊野鸡啊之类地回来,刚被咬死的猎物身上还冒着热乎气,洗剥干净烧出来格外鲜美,比云夕岚在冬天来临之前屯的那些腌肉干肉好吃多了。
离开的前一天,祁劫生带着还没好透的腰伤劈了半天柴,长短粗细十分均匀的柴禾整齐地码放成高高的一大垛,白狼也懂事地带回来一只鹿和一只半大不小的山猪。一主一客一狼痛快地吃了一顿告别饭,第二天早上云夕岚领着已经收拾停当的祁劫生和白狼离开她的小木屋,踩着还没有融化的白雪走进了冷龙岭的山林中。
祁劫生说他有个从来没见过面的舅舅,这回跑到祁连山中来就是想投奔舅舅的,可没成想祁连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条漫长的山脉,不知道具体地址找人犹如大海捞针。云夕岚不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跑到山里来的时间也不长,给不了祁劫生什么有用的指引,只能把他带出林子,带到马帮多年贩卖货物在山里踩出来的马道上,从这里再向西走几里地就是个还算热闹的镇子,到那儿再向人打听,说不定能打听到有用的线索。
说是马道,其实就是一条勉强能看出来是条道的碎石径,现下盖了一层雪,更加滑溜难走。山风朝南刮了一阵忽又转而朝东,扬起一片雪屑。乍然相逢又要匆匆离别,祁劫生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美丽的云夕岚,朝她微笑着点点头,率先踏上马道,迎着风大踏步走向前方。阿银冲着云夕岚低叫两声,拖着厚实的狼尾巴追上主人,一人一狼的背影走出去很远,渐渐消失在了冷龙岭的山林深处。
云夕岚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转过身沿着来时路往小木屋走,一边走一边抬起左手看向掌心,黄豆粒大小的青色印记已经变得极淡,光线不好的时候甚至看不太出来,在寒潭里再泡个几回,青印就可以消失了吧。
把手缩回袖笼,云夕岚一步一步地向前迈着,脚步一会儿落进来时她踩出的足印里,一会儿落进祁劫生的足印里。这个北遥大男孩才只有十五岁个头儿就很高了,长了一双大手,脚也不小,踩出的雪窝子又长又宽。玩心起来,她专挑他的足印踩,每一步要比先前迈得远一些,她打着小跳走在寂静的雪林里,傻得连自己都笑了。
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还想着要救别人,这孩子的心地应该不坏。云夕岚苦笑,她活到现在的十七年里遇见过的人不多,其中大部分人都心机叵测,不能算是坏人,但也绝算不上是好人。她停住,回头看看空寂无人的雪林。祁劫生还有个舅舅可以投奔,她终这一生恐怕也只能独自生活了,那条叫做阿银的白狼真不错,她是不是也可以去找条狗或狼来养在身边,总算是个伴可以对着说说话,不至于在祁劫生伤后苏醒的时候,她想说话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张嘴。
外面天寒地冻,由厚实杉木围成的木屋里烧着柴,热气烘人。跺净鞋回到屋里,睫毛上沾的雪化了,湿扑扑的,云夕岚脱下厚重的外衣,凑到炉边烘烤双手。四下里看看,木屋里空空荡荡,早上喝的野鸡汤还剩下半锅,正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冒着香气,她没事可干,干脆和衣躺到床上,翻了两个身觉得不对劲,从枕下摸出了一柄带鞘的金刀。
金刀黄澄澄的,连鞘有她三指来宽一掌来长,刀柄上錾刻了一朵十分精致的六瓣雪花,抽出刀来,金质的刀身太软只能用来把玩观赏,没什么实际的用途。这刀是哪来的?云夕岚猛地坐起来,想必是祁劫生走时偷偷放下的。
这个傻孩子!
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