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暄掌军多年,一言一行皆是权威深重。崔绍下意识答应了,完了才反应过来:“公主了解摩尼教势力,那她……”
“是引蛇出洞之计,公主自己出的主意,”魏暄打断他的猜测,“她不认与摩尼教有瓜葛,推说是无意中听见……当然,也可能是有意撇清。”
崔绍觑着自家主帅脸色:“督帅信吗?”
魏暄默然片刻:“五分信,五分不信。公主身份尊贵,犯不着与摩尼教勾结,但要说是意外得知,也确实儿戏了些。”
他们谁也不认为何菁菁当真投靠回纥,她若有这份心,也不至于身陷地牢差点送掉小命。可教派据点何其隐秘,若是随便就能被个和亲公主偷听到,摩尼教早八百年前就被人踩在脚下,哪还能逞威西域?
“公主这么做,是打算以身为饵,钓出背后大鱼?”想通个中关窍,崔绍嘶地抽了口冷风,“等等!督帅,我怎么觉得这事不靠谱?万一有个闪失……是,她到底不是正牌的金枝玉叶,不会有人逼着你偿命,可护卫不力是多大的罪名?你是上赶着给朝堂那帮老狐狸送把柄啊!”
魏暄比他更清楚这事的严重性,但这一刻,他眼前不期然浮现出方才寝堂里的一幕——
“不当这个饵,本宫就能高枕无忧吗?”捡回一条命的小公主并不因为在奈何桥边兜过一圈,就对“生死”两个字生出格外的敬畏之情,“督帅心里明白,京中并不比回纥安稳,想过安生日子,一半靠和亲的功劳,另一半却是靠督帅庇佑。”
她毫不掩饰对魏暄的利用之意:“本宫这是拿性命博前程呢。”
回想当时,重伤初愈的小公主裹在皮褥中,脸色苍白长发披肩,分明是楚楚可怜的孱弱姿态,眼底却藏着火光,燃烧着神魂似的,直勾勾盯着自己,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然感。
魏暄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世家女郎养尊处优,天塌下来自有父兄做主,不会在尚未及笄的年纪就被送去虎狼窝献媚敌人,更不必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
这么一想,冒牌公主那狡诈顽劣的性子,倒是变得有迹可循。
“人有玄甲军护着,平时多加防范,总不至于被暗算了去,”魏暄垂眸,“她所求直白,无非是安生度日,不必仰人鼻息,此事不难办到。若真能铲除摩尼教,助她一臂之力又何妨?”
崔绍听到此处,心知自家主帅心意已决,不吭声了。沉默一路的青砚却突然抬头,莫名其妙地插了句嘴:“她当真与摩尼教无关?”
魏暄回过头,从桀骜难驯的心腹亲卫眼中看到竭力隐忍的光。
那是刻骨的仇恨与杀意。
“她无谓与摩尼教勾结,”魏暄嗓音平淡,自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不管血缘真假,她终究是以‘大夏公主’的身份远嫁西域,回纥王不会信她,摩尼教王更不会。”
“她只身踏上异国土地,唯一的倚仗就是身后的大夏,不会愚蠢到自毁靠山。”
青砚冰寒的脸色略微缓和:“但愿如此。”
***
玄甲军踏平回纥王宫是二月初,如今已是三月底,近两个月的时间,足够魏暄安排好后续事宜。
随着中原腹地的暖风催开雁回关外的冰河,班师回朝的日子也逐渐临近。
经过两个月的休养,何菁菁外伤基本收口,亏损的血气却没那么容易弥补。平日里,驻守驿馆的亲卫时常见到裹着披帛的小公主怀抱白猫,在院子里溜达着散心。
于何菁菁而言,这是她穿越以来难得悠闲的时光,头顶沙风瀚海,眼望孤城雪山,心境随天地开阔,脸上的笑模样也多了不少。
可惜有人见不得小公主开怀,非要上赶着添堵,好比这一日前来拜见的不速之客,吏部员外郎贺敬。
“臣贺敬,求见和宁公主,”被玄甲亲卫拦住的贺敬进不了庭院,只能扬声喊道,“臣下带来京中旨意,请殿下接旨。”
一刻钟后,院内摆好香案,何菁菁放下从不离身的狸奴,带着仅有的两名亲信拜倒。贺敬展开明黄旨意,当着满院子的亲卫朗声诵读,听着都是花团锦簇的好词,何菁菁却越听眉头越紧,因为圣旨上除了冠冕堂皇的空话套话,一点实际的好处也没给。
公主回京后如何安置?是否赐下公主府邸?会否按祖制加封长公主?
一个字不提。
“难怪都管天子叫圣人,可不是高高在上,不食咱们人间烟火?”何菁菁接过旨意,从头通读一遍,连讥带讽地勾起嘴角,“回京之后,宗正寺每年拨多少开支用度?有没有食邑?给不给实际的赏赐?”
“什么也没用,让本宫如何过活?餐风饮露修行辟谷,还是去大街上讨饭吃?”
这一日轮值巡防的将领正是崔绍,以他的身份,原本不用亲自值守。但崔副将这些年没少帮魏暄打探“和宁公主”,心中好奇早已逆流成河。
正值玄甲军开拔在即,手头军务暂告一段落,闲出蘑菇的崔绍不惜顶了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