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诸公皆是有礼有节的斯文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惊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鞭子疾雨般抽落,将温文尔雅的贺郎中抽成一只团团转的血陀螺。
贺敬一开始还想强忍着,但那亲卫手法刁钻,每一鞭都落在软肋痛脚处。贺郎中到底是文人,实在扛不住,终于满地打滚,边滚边嘶嚎起来。
明明是京中最热的时节,杨廉却急得冷汗都下来了,拎着袍角不顾一切冲上前,又被亲卫持刀拦住,只能扯着嗓子道:“殿下……这是为何?有话好商量,莫动手啊!”
龟兹王承宗连面都懒得露,懒洋洋地倚着软枕,拿贺敬的惨嚎声下酒:“谁说本王动手了?本王只是瞧见一只不顺眼的苍蝇,想要赶走罢了。”
杨廉:“可、可是……”
龟兹王懒得听他啰嗦,隔帘摆了摆手,名叫绛丹的侍卫会意,长鞭一卷,将贺敬拦腰扯起,就要远远甩出。
杨廉一颗心几乎悬在嗓子眼:贺郎中是个实打实的文人,真被甩出去,不死也得刨去半条命。
电光火石间,斜刺里传来一声极尖锐的鸣响,破空声不请自至,干脆切断皮鞭。
只听“笃”一声,冷铁长箭钉入树干,箭尾兀自颤动不休。与此同时,贺郎中摔在地上,虽然灰头土脸,好歹没落得个筋折骨断的下场。
杨廉悬起的心猛地落了地,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地面隆隆震颤,齐整有力的马蹄声转瞬到了近前,为首之人穿一身石青襕袍,肩头负着强弓——很显然,方才那一箭是出自他的手笔。
“龟兹王大驾光临,魏某奉圣人之命前来迎接,”魏暄波澜不兴地说,“登门做客还要对主人动手,龟兹王殿下,这可不是做客之道。”
以绛丹为首,一干龟兹侍卫神色不豫。他们自然不甘心被人压住气势,但所有人也都看得分明,魏暄那一箭是从三百步开外射来的——这个距离几乎超出目力所能及的极限,却准确射断了一截不足二指宽的马鞭。
此人射术之精,堪称登峰造极!
胡人尚武不假,对真正的勇士总是多存三分敬意。一时间,谁也没继续挑衅,众侍卫有志一同地转向马车,且看自家主子如何反应。
周遭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到粗重不一的喘息声和嘶鸣声,而那奢华的赤金马车里却静悄悄的,始终没人开口说话。
杨廉实在忍不住,仗着靖安侯在场撑腰,壮着胆子上前两步:“殿下?”
绛丹目光森然地盯了杨大人一眼,直瞧得对方腿肚子转筋,好悬站不住。而后,他纵马来到车窗近旁,低声唤道:“主子?”
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隔着纱帘能瞧见里头的龟兹王如梦初醒,姿势散漫地抻了抻腰身,旋即揉着眼睛嘟哝道:“什么情况,到地方了?能歇着了吗?”
杨廉:“……”
敢情这小子半晌没说话,是赶在两边交锋的节骨眼上睡着了?
该说这位心大到没边,还是气焰嚣张,浑不将朝廷命官放在眼里?
龟兹王轻飘飘一句话,将本就凝滞的气氛挑拨得无以复加,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魏暄。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不高不低道:“龟兹王赶路辛苦,是该早些歇下。诸位不妨先进城,有什么话,等安顿好了再说。”
绛丹探询地看向车里,见自家主子隔着车帘微微颔首,于是一甩手腕,长鞭蛇一样当空窜回,一层层卷在他精悍的手臂上。
“我家大王累了,”他对杨廉不客气地吩咐道,“前面带路。”
杨侍郎脸色铁青,到底没敢再提换车那一茬,忍气吞声地摆了摆手,身后的迎接队伍随即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可容龟兹人通过的道路。
杨廉捏着鼻子道:“殿下请。”
赤金马车辘辘驶动,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将一干颜面尽失的礼部官员丢在原地。
龟兹王在帝都城门口的壮举不出半日就传遍京城,世家文士口诛笔伐,无非是抨击龟兹王的嚣张行径,以及礼部官员的庸懦无能。
这些言辞被上门讲学的桓铮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何菁菁知晓,末了又道:“礼部无能,亏得魏相力挽狂澜,震慑番邦。否则朝堂谈判,龟兹人还不知会多嚣张。”
此时已入六月,正是京城最热的时节。何菁菁一向怕热,早早摆上冰鉴,这玩意儿看着简单,却分作内外两层,外层储满从地窖起出的冰块,内层放了时新水果。虽是密封,青铜鉴盖却开出诸多小孔,丝丝缕缕的白雾从中冒出,令人汗意俱收,遍体清凉。
简而言之,这就是大夏版的空调。
吹着冷气啃西瓜本是痛快事,奈何旁边有人煞风景。桓舍人不赞同地看着她:“殿下身体怯弱,怕是会受凉。”
何菁菁假装没听见:“龟兹人呢?入住鸿胪寺了?礼部就甘心吃了这个哑巴亏?”
桓铮与她君臣有别,长公主打定主意吹凉风,桓舍人也不好越俎代庖,直接唤来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