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晚饭后,沈夕岚总是要伏案作画,这是她尚未嫁给许墨前,就养成的习惯。
彼时她还是被呵护在深闺中的天真小姐,一面憧憬着未来夫君的模样品行,一面依照心中朦朦胧胧的幻影缓缓落笔。
定下与辰王许墨的亲事那天,家里人都很高兴。她握着母亲的手,坐在一旁的妹妹正在偷偷揩泪,而父亲与哥哥只能在门外颤音道喜,仿佛她后半生的幸福已经有了保障。
就要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成亲了,她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期待,也没有恐惧,只是觉得,自己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已经落定,任务完成了。
风流的爱情故事被视作污秽,关于婚姻爱情该如何,夕岚是从《女诫》、《内训》中习得,但她也有自己的理解,比起这些束缚,婚姻更是两个人的相互扶持,她会极尽贤良淑德,让夫君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等夫君掀起自己盖头的那一刻,她一定要送上最美好的笑颜。
许墨待她十分敬重,虽然并不多来宅邸,每次也只是略坐坐就走了,但夕岚已十分知足,她想,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一定也在为了这个家而奋斗。
夕岚恪守妻德,安守本分,乃至许墨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她也毫无怨言,一日一日守在空荡荡的王府中,期盼着夫君的到来。那时她还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这深宅困住,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痴痴等待。
许墨来得越来越少,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每次来了只发泄完就走,直到后来,许墨两月余未曾回来一次,而这期间,府中的财物却莫名其妙空了,夕岚越来越沉不住气,她担心是夫君出了事,可是身边的人每次只不耐烦地给她丢下一句不知道。
病来得急,夕岚整日整日地卧在了床上,下人愈发放肆不服管教,甚至敢明目张胆的欺凌她。
为维持生计,她将手头所有的东西都变卖掉,从最爱的瓷器,到身上的衣物,最后,她甚至做不到抵御冬日的寒冷,从前沈府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如今穿一身破旧麻布衣服缩在一角挨着,半夜拖着滚烫的身体爬到桌边为自己倒一杯水,默默祈祷夜晚结束。
她也会为许墨祈祷一下。她觉得,许墨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才将自己遗忘在这里。等他脱险,一切就会回到从前的样子。
好容易等来了许墨,夕岚满心欢喜,以为夫君救自己了,谁知许墨容光焕发,夕岚缩了缩脚,尽力将破洞的鞋挡在衣袍后,却挡不住衣袍上的布丁。她站定在离许墨不远处,许墨却并不正眼瞧她,只顾指挥下人闯进她的房间搬运物件。
“许墨......”
许墨仍不搭理她,嘀咕着:“怎么少了这么多东西......算了,把剩下的都带走,别漏下了。这个玉如意阿洛一定喜欢......”
“许墨!那是我家中传下来的东西,我最困难时都没拿去变卖,你不能......”
许墨终于看向了夕岚,但皱起了眉头:“沈夕岚,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区区罪臣之女,也敢直呼我的名字?”
“什、什么......罪臣之女?”
许墨笑了:“忘了告诉你,在我一力促成下,沈氏早已被抄家,男丁入狱,女丁变卖为奴,仆从一律斩首,现在再没有人能替你撑腰了,而我,顾念往日情分,肯留你一条贱名,已是开恩了......”
夕岚耳边尖锐的鸣响让她已听不清许墨后面的话,她的心像是被人捏紧,捏成泥浆,又狠狠摔在地上踏,喉咙被死死抻紧,嘶哑地问道:“许墨,沈氏何错之有?”
“沈氏当然冤屈,但落得这般地步,未尝不是自作自受,将你嫁给我,让我看你这张脸十数年,于我简直是重刑。沈夕岚,我早就忍够了!”许墨忽然得意起来,“不过,此事你不必太自责,你们的罪,基本已还清。若无沈氏没落,我去何处搜刮银两,在外置办豪宅,供养美人呢?而且,男子有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没有人会来同情你,反而外界盛传,沈夕岚悍妒,依仗家中权势禁止王爷纳妾呢。”
夕岚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许墨不纳妾,一直同夕岚讲的是心中只有她,愿意和她二人相伴到老,没想到是自己的家人坚持才如此......
她闭了闭眼,想起许墨从前真挚恳切的模样,夕岚心中直犯恶心。
“许墨,这么多年,我敬你爱你,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尽心尽力操持你的衣食住行,你所托之事,我从不过问便会照做,作为妻子,我已恭顺温柔至极!我沈夕岚哪里对不住你?!!”
许墨冷笑一声,淡淡开口:“这些都是我求着你做的吗?”
夕岚愣住了。
“沈夕岚,我没想到你已无理取闹到这个地步,竟拿为人妻的本分出来邀功,我这些年忍着未对你动手,虽是看着你娘家的颜面,但已算关爱备至。现在看来,不教育果然不行,竟惯得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夕岚浑身都僵住了,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