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被台阶绊倒跌坐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墨。
许墨看着夕岚狼狈的模样,心情大好,说:“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在这儿耗,我仁慈,仍将此处留给你住着,但我的美妾们恐怕住不惯这破败地方,所以麻烦你担一担悍妇的名声了。你放心吧,我会替你收尸的,你的名声不要紧,我的却很重要。”
临走时,许墨看着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夕岚,轻飘飘扔下一句:“这么多年,我一直养着你,都将你养成了这样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废物。心怀感恩吧,沈夕岚。”
夕岚不知在原处呆坐了多久,甚至没有意识到天已经黑了。她冷得浑身僵硬,倒是稍稍掩盖了腹部剧烈的痛楚。
有个小丫头实在看不过去,犹犹豫豫地走上来将夕岚扶起,忽然看到她身下大滩血迹,慌了神,但无论怎么大喊都无人应答,其余仆从就算出来了也只远远看着,王爷有吩咐,旁人不许帮衬,他要她自生自灭。
夕岚支撑不住,已经昏了过去。
她丢了自己的孩子。
许墨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她确实是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废物,是她自己安心呆在许宅这所囚笼中。
后来,夕岚的身体已残破不堪,但仍会在案前用冻得僵硬的手指作画,只是笔下已不是许墨。她浑浑噩噩地画着童年,画着家人,画着她未出世的孩子。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究竟为何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而她死后,又能留下什么。他将她丢弃在这里,像终于摆脱了晦气,却让她背了“深闺怨妇”之名。
她看着手边厚厚的一摞纸,是她经年累月画成的,包含了她许多的情丝与心境,但她去后,恐怕也无人问津,随风零落成灰罢了。
历史留给女性的空间总是局促,像一场腾挪不开的舞蹈,低眉敛袖。即使有这一瞬间的张扬,也往往因不可考的姓名、不可考的生卒、不可考的家乡而零落得一片清净。
许墨并未像他所说的那样,放过夕岚,他大肆筹办宠妾的生辰,以人手不足为由,强拽夕岚去当奴婢。
这宠妾是单洛,许墨口中的阿洛,她似乎并不是心甘情愿接受许墨的“宠爱”,又或者是别的妾室口中那样在使“狐媚手段”。她始终不肯赏许墨一个笑,淡淡地任由许墨大费周章地在旁逗乐,看不出喜恶,像一名局外人。
夕岚麻木地看着争风吃醋的一众妾室,看着许墨只用施舍一点少得可怜的偏爱、就可以享受着女人的簇拥,忽然开始思考,这些只能沉迷互相争夺资源的女性还能做些什么,而自己坚守了三十多年的妇道妻德,又是什么?
包括她自己,她们都很可怜。
夕岚大笑起来,牵动着破碎的身躯,剧烈咳嗽着,伏到了地上。
许墨眼中满是厌恶,轻描淡写地对身旁的侍卫说,这个侍女实在失宜,下令将夕岚拖出去随他们处置,转头又去讨好那个不爱笑的美人。
夕岚虽然病重憔悴,但美貌依旧,那些侍卫自然不会放过,狞笑着将她逼到角落。她眼中并无恐惧,反而放声大笑起来,令侍卫皆是一怔。
她推开众人冲向桌角时,心中并无留恋,只希望这一下足以致命,快些结束她的痛苦。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反而是难以言述的轻松。
她竟然松了一口气,结束了。
她的意识忽然像泛上了黑水,逐渐遮住了眼前的情景。黑水钻入她的鼻孔,逼得她窒息,像灌入了沉重的铅,拽着她不断下降......
终于得到了一片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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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快醒醒吧,王爷传信说就要回来了,咱们得提前准备着。”
夕岚觉得自己沉在水底,这个朦朦胧胧的声音像从四面八方逼近,渐渐清晰,她粗喘了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意识慢慢回笼,她缓了缓神,去看说话之人。
一个朴素清秀的少女映入夕岚的眼帘,将她藏在记忆深处模糊的身影填满,她猛地放大了瞳孔,怔愣着动弹不得。
代桃??!
这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对她衷心不二,但她大病一场,许墨就借口代桃服侍不周,将她发落了,彼时夕岚早已被架空,虽有心阻拦但也无能为力。
自那之后,夕岚就彻底断了和娘家的联系。
代桃会默默揽下其他仆从丢下不愿做的活儿,会想方设法帮夕岚打探家中的消息让她放心,也会在无数个夕岚等待许墨的日子中,满眼心疼地安抚她一句:“王爷最近一定是太忙了,等忙过这阵就会多来陪着夫人的。”
夕岚等不来许墨,只有代桃日夜相伴。看着眼前之人,夕岚红了眼眶,哽咽道:“代桃......我们这是在地府重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