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京城的除夕却没有那么好过了,没有人山人海,也没有火树银花,哪怕街头巷尾的鞭炮声忽远忽近的炸响,家家户户都挂上了鲜红的灯笼,也还是盖不住红墙绿瓦下的苍凉。
这是一个极为惨淡的新年,宏正帝生死不明,北狄入侵,江南沦陷等一道道噩耗接踵而至,如同阴霾一般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起先谁也不相信大安百年来的安定会在一夜之间倾塌,可直到文武百官回城的那一天,众人都没有看见宏正皇帝的身影,这才相信那些传言全都是真的。
亡国之祸近在眼前。
一时之间,京城上下人心惶惶,真的假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一会儿是北狄直逼天山,一会儿是西越已经拿下了北阳运河,仿佛大安明日就要改名换姓了。
然而满朝文武谁都没空去稳定民心,在内阁连发了几道政令,调配完粮草辎重后,由几个世家官员牵头,开始了自天山争辩后新一轮的储君争夺。
混乱意味着时机,他们都希望能借着这混乱的时局把对方打得毫无翻身之力。
可朝堂无主,宗亲们也都回了各自的封地,两方争执不下后,不约而同地奏请皇后出面主持大局。
冯皇后自及笄之年就浸润在后宫,半辈子心计都扑在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上,哪想过有端坐在前朝的一日,她这辈子最大的期许和历朝历代的妃嫔一样,只要能维持母家荣宠,坐享太后的尊荣即可,她并没有武皇吕后那般执掌乾坤的志向。
她隔着珠帘看底下的大臣唇枪舌战,掌心中一片冰凉,根本拿不出喝止他们的勇气,她就像一根两面摇摆的墙头草,谁说都是对,谁说都是言之有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说辞,他们逼她在两个儿子中选择一个,全然忘了她是孩子的生母。
若是从前,她自然是属意安王的,那时睿王年幼,能担起争储大任的只有老三,所幸这个孩子虽然为人风流,可心计手段样样不差,成了她最大的指望。
后来周瑾谦崭露头角,逐渐与安王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冯皇后既惊讶,也有些担忧,她欣喜于两个儿子都替她争气,将未来的帝位牢牢攥在了冯家的手里,又不由得担心兄弟俩会因此自相残杀。
她自认自己不是个慈母,可也做不到看两个儿子刀剑相向,更别说如今还要由她来做这个恶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冯皇后一时难以抉择,若是换一个皇子,她都不会像今日这般困顿。
然而还没等她纠结多久,底下的大臣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禀皇后,”何颂出列拱手道,“眼下南北战事并起,西越北狄连夺我大安大半疆土,已然到了危急存亡之际,还望皇后早做决断,择立储君,稳固我大安国本!”
“臣附议,国无君主,岂能久乎?”陈樨也上前一步道,“如今帝位空悬已有半月,军事政务也耽搁了半月,现在外头流言四起,人人皆道我大安即将易主,民心惶惶不可终日,择立储君迫在眉睫!”
冯皇后揉了揉抽疼的额角,轻叹了口气,细声细语地说道:“二位大人皆言之有理,本宫也心里着急,可祖宗有言后宫不得干政,本宫自入宫以来也一直恪守宫规,不曾妄议。如今皇上生死不明,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担得起择立储君的重任,更何况安王和睿王都是本宫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叫本宫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王冕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说,“要我说,这储君就该是安王殿下,安王处理过的大小政务不计其数,最能应付眼下的乱局,睿王虽才学广博,可诸多政务尚不熟悉,万一纸上谈兵出了差错,那我等岂不成了大安的罪人!”
“大人,你这话说的好像安王殿下也打过战一样。”吏部尚书魏泽勋白了王冕一眼,他向来偏爱睿王,此刻忍不住替其说话道,“我朝除了太祖和武帝,何曾面临过兵祸之患。既然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又何必在这出言嘲讽?”
“没错,”新任吏部侍郎也高声附和,“选君当选万民所向。睿王贤才天下皆知,文人学子无不交口称赞,此等贤王如何当不起储君之位?”
众人又开始骂上了头,车轱辘话来回说,嘴皮子都磨出了泡,焦灼之下,最后把问题又抛回给了皇后,齐声而鸣:“国之将危,臣恭请皇后速做定决!”
“速做定决?本宫如何能定决?”冯皇后泫然欲泣,她看向殿下两个儿子和那些逼宫的大臣,又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张远清,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立马柔声问道,“阁老,您辅佐过两代帝王,您比本宫更看得长远,依阁老所见,二位皇子谁更能胜任储君之位?”
张远清看向冯皇后,他明白皇后这是交出权柄,不想再插手此事,要让他来做这个恶人了。
张远清没皇后那么多顾忌,自然是没在怕的,可选储君也不是选萝卜,他说哪个就是哪个,正如众为大臣所言,两位皇子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足,若是盛世之时,微有些瑕疵还可慢慢改正,可眼下正处乱世,任何一点疏漏过错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