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耽误太久了,采蓉肯定回去了,说不定正在焦急地找自己,自己可千万不能出事,对姐姐出嫁也会造成麻烦——自己这病秧子的体质已经添了不少麻烦了。
可是她忽然被身后人叫住了。男人虚拍了拍她的肩,递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玉雕小狗。弃府作为一大世家,囤积了各色各样的奇珍异宝,弃廷云也从小耳濡目染,多少识点货,能认出这是极为珍贵的上等露松文玉,微雕狗头的做工也异常精巧。更为神奇的是这尊玉犬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弃廷云钟爱各种香料,大致分辨出有艾蒿和橙子的味道,还夹着某种略微刺鼻的陌生气味。
“阁下说笑了,素不相识,小女万不敢收的。”弃廷云将男人伸来的手掌扣回去。指尖触及那温热的皮肤时她才觉察到自己又失态了,男女授受不亲,自己怎么会自然而然地碰了他的手!
太怪了太怪了,一定要赶快回去。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念头。男人倒是没有坚持,顺势收回了手,沉默着目送她匆匆离开,然后自嘲似的轻轻一笑,将玉犬丢到了弃廷云不曾注意过的暗处。
于是暗处传来了低低的呜咽声。一只耷拉着眼皮的黄狗钻出来,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的脚踝。它将玉犬叼在嘴里,作势就要跟上弃廷云。
“罢了罢了,你这样叼着,弃小姐估计会嫌弃吧。”男人揽过黄狗的脖子,将那颗文玉狗头擦拭干净,对着微光仔细看了看玉狗嘴角那里的裂隙。那股香气就是从中释放出来的。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重新将玉犬塞进了黄狗脖子上的项圈里。
“去吧。千万别吵醒采蓉。”
黄狗乖巧地摇了摇尾巴,撒开腿奔跑几步便消失在了长廊另一头。这时男人身后突然多出一道影子。他随意伸了个懒腰,回过头去,和来人四目相对。
“采蓉果真想在水里下药。那剂忘川还剩大半,她全都倒了进去。”
“你拦下了?”
“没有,怕她生疑。但正巧弃府的人找她去检查车子,她离开了片刻,我便把那壶水换掉了。忘川无色无味,采蓉应该不会发现异常。”
“那还真是凑巧。不过既然弃廷云只吃了一小半的药,那我让林痴捎过去的解药可能有点过量……也不知道一觉醒来之后,这位四小姐会不会变得比以往更加……无法无天呢。对了曳行,你听到她刚才那些话了吗?”
“我在烧水,顺便和弃府周旋,没那个闲心。”
“你还凶起来了。哈哈哈哈,有笔吗,我要记下来,这可是会绝版的好素材。”
确实,柳寻心里盘算着,这将是不可一世的弃府四小姐“大家闺秀”人格的绝响。
“真不知道廷云醒来后,面对着这个烂摊子会有什么反应呢?实在是太有趣了。走吧柳兄,夜还长着,去看美人。”
“哪还有美人……”
“哦对都被清场了…那就去喝酒。弃府不是拿了几箱好酒来收买你吗?”
“那是给真正的老板的酒,我…”
“别,现在,我就是老板,你就是小二,我们就是弃府包场后唯二信得过的外人,怕什么,喝酒去。”
确实,弃府为了“那个计划”下了大成本包下了整座双塔酒楼,晚饭过后便尽数遣散了原本的厨子、杂役、乐伎等,只留下老板董二和老板信得过的小二江二在此。虽然今夜过后,这并不周全的包场与清场势必会因哪几个嘴碎的人口口相传而露出本相,但那时弃府的车队早已无迹可寻,不管是皇室还是王氏,都休想再将自己的大手伸向原地失踪了的弃府姐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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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廷云前脚刚踏进小间丹生阁,采蓉后脚就跟了进来。她目光有些许躲闪,得知小姐外出觅食无果,忙掏出刚才烧水时顺便拿来的糕点呈上。弃廷云随意问了问怎么大堂连个人影也没有,采蓉随口答了答府上包场欢送六姐妹远行,大家早就睡下了。弃廷云虽然心里仍有疑虑,但喝下了满满一大杯水后,熟悉的倦意袭来,倒头便又要睡下。她未曾注意到采蓉眼中的愧意与希冀,也不曾得知,当她服下这剩余的忘川水后,她将会彻底忘记自己弃府四小姐的身份。
剩下的工作,采蓉垂了垂眼帘,只消在半个时辰之后,在她耳畔轻声念出新的身份,醒来后,弃廷云就会将自己认作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