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片刻,她不擅长说谎话,索性找了由头:“若来日你登帝,我为你妻,有朝臣谏言,昭平候府手握兵权,有隙造反,你当如何,会拿我要挟你岳父岳母吗?”
彼此心知肚明,她阿爹阿娘都是北冥人氏,手握南祈重兵,帝王从不给自己留隐患,哪怕这隐患是自己心爱之人。
屋内灯火温煦,细微的燃芯声在爆开那一茬,被一句毫不犹豫地话打散。
“我退位让你,永远站在你身后。”
陆绮凝刚饮了一口茶水,差点没咽下去,她静瞧着他,这人丰神挺秀,眉眼漾笑,脸虽若温玉,却坚定不已,端坐一圆杌子也细平视着她。
但陆绮凝从来不信,南珵不是她阿爹,也不是她皇帝舅舅,眼前男子是他自己,是那个从小到大勤奋刻苦,长大继皇帝位的太子。
做她的入慕之臣,岂不可笑,或许情真;或许假意,都不过片刻而已,有利益纠葛之人难以善终。
陆绮凝嗤笑一声,“你自己信否?”
“我信。”南珵义正言辞道。
*
冬月二十二日,便是陆绮凝正儿八经授课头日,也是南珵把官衙搬迁到湖心亭头日,二人自打下江南,就没早起过,着急忙慌地用完早膳,出门。
待二人到时,万幸比学子和官员来的早几步。
湖心书院,陆绮凝坐在最前头的案牍后,一个接一个的学生来找她拿昨儿夜命人连夜打造出来的梨花木腰牌。
梨花泛白,纯也忠也。
陆绮凝一瞥眼便注意到那被她安排在墙角坐着的原盈,明晃晃的朝她打了个她看不懂的手势,看着像打招呼,只笑了一瞬,便面色平静下来。
她顺着原盈视线往上瞅,那棵从湖心亭那边顺延到湖心书院的叶子已落完的老槐树,吱吱呀呀响着,引得多数学生好奇频频,惹得众人抬眸去看。
那树上坐着的少年郎神色清隽,五官协调俊俏,眼睛好看的出奇,一双明眸不加掩饰地含笑,硬生生将这满院皆比他年龄小的学生彻底比下去,坐姿慵懒,坐上去时,只微微朝众学生颔首,便把头偏向堂内那耀眼的姑娘身上。
陆绮凝眉心蹙了蹙,这人又搞什么名堂,今儿天好,她便让学生搬桌坐在院中,免得堂内憋闷,没成想又被这人钻了空子。
书堂,便是天子来了,也得是夫子先起身行礼,学生跟之,她不起身,学生自是默默坐着,她手心侧抬,无奈道:“太子。”
“不必了,孤是来看太子妃教学生的,不是来受礼的。”
学生们喜闻乐见,却未曾言,只各自朝太子和太子妃拱拱手,表示好意。
陆绮凝勉强一笑,她仰头细细瞧碧云白昼,太阳东升西落,惯如往常,怎得出了桩新鲜事儿,缓和一会儿。
她尽量不让自己看树上之人,每看这人一次,她心忐忑一次,“去岁秋时,闻谷县发生天灾水患也,大家畅所欲言即可。”
闻谷县乃都城下面的一个县,这县与旁县不一,地处低洼,去岁整个南祈五六旬,大雨绵延,地势平缓则无碍;地势低洼便是天灾。
虽然钦天监提前预知,随迁百姓,灾后百姓执意回闻谷县,不肯彻底搬迁,朝廷劝说无阻。
深居庙堂者,难以窥得闻谷县百姓心也,朝臣不是没好点子,前去游说臣子皆被拒之。
朝廷想把百姓迁之,甚至有言,要么重新找地儿建新的闻谷县,便永绝后患;要么在闻谷县一片一片将地势太高,也可省事。
闻谷县百姓世代生存之地,心有眷恋,无可厚非,加之百年来,只此一次天灾,皆言往后不再有之,不愿搬迁。
天灾过后,闻谷县废墟荒野,朝廷拨款重建,百姓亦不愿加固之。
这便是百姓与朝廷所思不同,无对无错,却无可奈何。
陆绮凝双手背在身后,慢步在院中逛着,左右看之,就是不见她自己之前做徐鸿越学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