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真快,分明身上还残存着暑热气息,一晃眼,这日竟已是大雪。风刀霜剑将人身上的锐气摧折殆尽,只余下眼底淡淡的不甘,撑住盛扶京的一口气。
“然而,妾身本不是聪明人。”
极静。
雪粒子扑打在窗户上,风声呜呜咽咽,扶京的意识几乎涣散,眼前却又出现了一只素净而纤和的手。
男人的手,像蝴蝶,翩跹着,慢慢地攀蜒至她的脖颈。
随后手指并拢圈住了这柔嫩的脖颈。虽然用足了力道,但不似威胁,反莫名多了些许情人间的缠绵缱绻。
扶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可她使足了力气挣脱这无形的桎梏却不得,这才恍然——
是梦。
又做梦了,自从她与宣平侯府的嫡长子匆忙定下婚事以后,她便时常生出这些意味难明的诡梦。
那么,梦里这个面容平静的女子,就是她自己了。
不过却也有些分别。
梦里的她两颊清减了下去,一双水润眸子的眼尾隐约向上挑,原本圆钝带驼峰的瑶鼻形状愈发显了出来,年少时颇有些饱满丰腴的樱唇也变得稍嫌轻薄。
只一眼便叫人心惊,居然是一幅倾城艳绝相。
年长的婆子们都不喜欢扶京的样貌,总背地里议论她这是个祸水薄命模样。嫂嫂每每听见了这话,总要动怒斥骂一番,随后笑眯眯地把扶京搂在怀里哄着:“我们青儿分明是杏子眼银盘脸,将来有福气得很。怎么能是薄命相呢。”
没想到,居然真让那些婆子说中了。
黑暗里,独独有男人的一只手显了出来,发着皎白明月光似的,手背上青色的筋络像是蛰伏于雪中的小蛇,又像是致命的毒。
痛。
痛楚里,又生出了奇异般的温暖。
像是有人贴在她的耳边,叹息般的呢喃着,“如此,去罢。”
极轻‘咔嗒’的一声。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寂寥,哀哀地蔓延开来。
愣了好长时间,她才迟疑地发觉,原来这是自己的脖子,给人拧断的声音。
扶京猛得惊醒。
“可算是醒了。”
隔着一层喜帕,大嫂连珠的声音由远及近将她唤醒,像一碗温厚的安神汤,极大地抚慰了扶京惊恐畏惧的心神。
“就这么困呀,坐得好好的也能睡了去。”连珠拍拍她的手背,难掩笑意,“快清醒些,郎君要来接你去侯府了。”
今日,扶京出嫁。
她已年逾双十,之所以一直拖到了二十岁才成亲,实则都是被秦县老家的那个县令耽搁了。
那县令都够做她爷爷的年纪。当年来她家宴饮,一眼瞧见了当时才十七、即将出阁的扶京。随后便不顾廉耻,硬生生地拆散了她与应哥哥的婚事,将应家整得几乎家破人亡后,又腆着脸来提亲。
扶京的爹娘死得早,家中虽然殷实却只是平民百姓。又哪儿能与当官的相抗,只能苦苦拖延周转。
她的二哥盛怀安愤而投军,发誓要上阵杀敌夺取军功,回家再来替她杀了那狗官。可半年前,他却在南屏关一战之中失了音信,人人都说他已葬身于边关,只是扶京咬牙坚持不让家中办丧。
得了消息的那当晚。扶京便告诉大哥盛钟,自己愿意给那县老爷做小老婆。
拼了一条命不要,让这县衙里的人都和她同归于尽便是。
大哥只默然无言,许久长叹一口气,道了一句她命苦,便也认了。
若不是大嫂连珠强硬的阻止,半年前扶京便被抬去了老头的屋子里,断然没有今日嫁入侯府的风光。
说起来似乎也是机缘到了。大哥盛钟这次入都城参加科考,虽然再度落了榜,却也在偶然碰见了当年豳州秦县出来,如今已是五品京官的同乡。
那同乡当年能从豳州赶考,全靠了盛家资助。如今这人倒是知恩图报,多方周旋下为盛钟谋了个小吏的差事。他又替大哥多方引荐,恰巧碰见了司天监的监正。
那天盛钟同监正聊得投缘,还将扶京的生辰八字与其相告,请他算算扶京那坎坷的姻缘,是否真的只剩下认命一条路可走。
谁料,得了扶京八字的监正,当即便两眼放光,喜不自胜着哈哈大笑:“令妹这八字,可恰巧有一桩天赐的姻缘呐!”
那便是侯府的大公子沈确。
沈确今年虽然与扶京同岁,却已经娶了两任妻子——都死了。
人人都说这沈确是天煞孤星的克妻相,本来已经不敢再娶,谁知道扶京竟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只不过一个赶上朝阳跃升,一个恰逢日月相会。
那监正说,他们二人的命相皆是奇诡刁钻,虽然互克却又互生,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当晚,侯府便有媒人踏入盛钟家里,三日后,盛钟差人来接扶京入都城。
县令本来